何鹭晚初次使用这个能力是在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遇上过需要通过新丧的尸体获取情报的困境。
如今虽称不上困境,但何鹭晚迫切需要一些有用的线索,帮助她解开困扰着她的谜团。
在触碰到易文额头的一瞬间,何鹭晚看见了许多碎片画面。
这是属于易文还没有消散掉的记忆,时间越久,能留下的碎片就越少。
此时繁杂的信息量涌入何鹭晚的大脑,冲击着她的神经。
强忍着头痛和不适,她努力整理起这些碎片,企图拼出一个相对完整的因果来。
易文记忆中的事情,和他在台上所说没有分别,他挚爱的未婚妻阿涂身患重病,一直吃着往生门的药调理身体,但是在一次正常服药之后,半夜忽然痛苦不堪,挣扎不到天亮,就离开了人世。
何鹭晚从没有质疑易文所见的“真相”,这一段并不是她迫切想了解的部分。
头疼的忍耐到了极限,如果继续放任杂乱的信息涌入大脑,可能会给这具身体带来不可逆转的创伤。
所以何鹭晚适时抬起了手。
在这最后的关头,她突然看见了一个画面。
是易文找到了一名往生门弟子的下落、疯狂地冲上去杀人报复的视角。
他杀完人之后,看向了身边同行的一名男子。
余光可见之处,有身着薄甲、疑似护卫者的尸体倒在地上。
易文称呼这位男子“邹大人”。
“闻墨?闻墨!”
何鹭晚突然被推了一下,回过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人在叫她。
她缓缓转过头,回了一句:“仲宁兄何事?”
琴令蹲下来与何鹭晚保持差不多的高度,扶着她的肩郑重问道:“你没有被附身吧?”
何鹭晚:“?”
她觉得琴令可能误会了什么,但又觉得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
所以她只能笑笑摇头道:“仲宁兄怕不是话本看多了。”这话说完,琴令还是一脸紧张的样子,何鹭晚只好拍拍他的手臂,笑道:“我真没事儿。”
琴令扶着何鹭晚站起来,她轻抬轻落了几下有些发麻的脚,这才意识到,她走神的时间可能有点长。
“闻墨,你……”
琴令刚想说点什么,央楼里就跑出来一个弟子,向琴令见了个礼道:“庄主,往生门主要见您。”
听到这话,琴令皱了皱眉正欲开口,何鹭晚推了他一下。
琴令看向她,何鹭晚道:“应该是重要的事情,仲宁兄快去吧。”
“闻墨要说的话可说完了?”
“嗯,说完了。”
“你现在上去歇着,我就去见赫槿初。”
何鹭晚笑了,她点点头,也冲来传信的弟子打了个招呼,走入央楼中。
每向前迈出一步,体内的血液都像被激活了一样,何鹭晚的心脏一下比一下跳动得有力。
她的猜测没有错!果然有疑点在!
凭易文这个身手,想杀那么多有人保护的往生门弟子,必然有旁人帮助。
这个人姓邹,虽不清楚是不是真名,但是样貌何鹭晚确实记住了。
总不会这天下都是会玄门化诀的,能变脸易容。
只要今后有机会见到,何鹭晚自信可以一眼认出。
边想边走上了二层,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苍风律首不知什么时候在这儿等着,如今站在何鹭晚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何鹭晚问:“律首阁下有何指教?”
苍风律首非常直白:“你从尸体上发现了什么?”
何鹭晚一怔,如实相告:“帮助易文屠杀往生门人的是一个姓邹的男人。”
律首闻言没再回话,而是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何鹭晚向来不惧这样的瞪眼游戏,微笑着与苍风律首对视。
“你很危险。”
这是苍风律首得出的结论。
何鹭晚笑道:“但律首阁下不需要提防在下。”
律首问:“你为何在此节外生枝?”
何鹭晚向他确认:“节外生枝可是指突然介入赫门主和易文的恩怨?”
“不错。”
何鹭晚以为这一问很好回答,但是答案到了嘴边,她忽然说不出来了。
因为她觉得这场恩怨谈的矛盾不像擂台上表现出来的这么单纯?
因为两方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失,明明同样是受害方却不得不互相对立、以杀止怨?
“因为……”何鹭晚皱起了眉,捏着折扇的手异常用力,“他们都有自己的不平。”
“他们的不平,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
何鹭晚恍悟了。
她短暂反思了一下自己从恩怨谈开始到现在的种种行为,从内到外无不异常。
若非苍风律首一句话点醒了她,只怕过不了多久,何鹭晚就会因自己异常的举动产生新的困惑。
何鹭晚反思之下,觉得自己在做的事情与从前并无差别。
所以这份异常源于驱动她做事的根因改变了。
从前,墨尔缇露不惜以身涉险传播光明,为的是实现信仰赋予她的强烈祈愿。
如今,何鹭晚情不自禁地追着麻烦走,究其根本是一己的私欲使然。
何鹭晚的心被眼前所见的不平刺痛,因而由衷地萌生出了想要消除这份不平的强愿。
这份强愿是能点燃她浑身血液,驱动她大胆迈进、将想法付诸实践的原动力。
也就是。
野心的基础构成之一同样是。
直到现在,何鹭晚才全然理解这个道理。
这一刻,有一种感觉在她的胸腔内愈演愈烈,何鹭晚慢慢笑了起来。
“我看到了,便是与我有关,我想管所以管了。赫门主也好,今后的其他人也罢,需要我帮助的我自然不会吝啬援手。”
这自以为是又莫名其妙的话惹笑了苍风律首,他的笑声震得盔甲嗡嗡作响。
律首紧盯着何鹭晚道:“好一个需要你!司觉,你拦下第一场应方的尸体,可是有谁请你这么做了?先是看台之上自说自话,擅自行动后又大言不惭地说是旁人需要。难不成你自认为是世间道理,说什么便是什么吗?!”
何鹭晚毫不退让地说:“律首阁下或许不知道,在下最擅长的便是寻找需要帮助的人。不存在道理的事情在下绝不会做,世间的道理凭空也捏造不出来。我绝不会狂妄到把自己当做道理,若是错的我必不会做,凡我做了的也定不会错。”
苍风律首听闻无言。
何鹭晚前迈了一步。
律首竟不自觉地后撤了一步,让出了楼梯口的空位。
何鹭晚道:“如果律首阁下不信,我们打个赌吧?赌赌看往生门主是不是遇上了麻烦,究竟需不需要在下的帮助?”
苍风律首问:“你想赌什么?”
何鹭晚想了想,笑道:“要是在下赌赢了,律首阁下就跟我交个朋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