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说,夏宴清的字很拿不出手,即使不是用毛笔,用现代人经常用的中性笔和钢笔,她的字也就是平常水平。
可是,架不住她穿来的原身是个没读过书的人啊。人家夏小娘子,那是给了她足够大的发挥空间,从来没接触过笔墨纸张的。
有这种基础做烘托,无论她把字写成什么样子,把书读到什么程度,那都是极具天赋的孩子。
这间正厅没有正规书案,只是被秋纹带着人,把姜夫人和李夫人之间的那张桌子整理出来。
夏宴清本就没有得瑟的资格,也不讲究那么多,就着自家丫头研出的墨,站在八仙桌前,写了一首采苓。
孙氏和老宅的三个姑娘本还心存怀疑,很矜持的并不为过来看,只用眼角,状似不屑的时不时扫一眼夏宴清写字的动作。
可是,几人看到李夫人的脸色时,察觉了不对。
李夫人面上神色极是精彩,那眼神,从开始的怀疑、淡漠,到后来的眉头轻蹙。再之后,就是难以置信的愕然,目光不断在纸张上和夏宴清脸上来回移动,似乎要进一步确定,写字的人的确是她们不看好的柴禾妞。
夏瑞清首先坐不住,起身走到夏宴清身边。
这时,夏宴清已经在收笔,写最后两个字了。
“这怎么可能?”看着刚落下的墨迹,夏瑞清冲口而出。
她顾不上维持之前的不屑,拿起一旁放着的功课本子。
对照之下,厚厚一册本子上的字迹……和夏宴清刚写下的采苓,是一样的笔记。
她这句难以置信的问话,成功把孙氏和夏宴容、夏海清吸引过来。
纸面上的字,在某种程度上甚至算不上工整,几个笔画繁多的字,很不合群的彰显着它们的存在感。
可这是长到十六岁,从未拿过笔、从未认过字的柴禾妞写出来的。
就算柴禾妞请了先生,可这满打满算才四个月时间,她就能学会这许多东西?别说写,就是认会这些字,那也不简单的,更何况,这字迹完全不似刚刚拿笔的初学者。
夏宴容不甘心的憋了好半天,质问道:“这是你写的?!”
夏宴清大大的给她个白眼,一句“废话”差点冲口而出,很想问问她长眼睛是干嘛的?
高氏扬眉吐气,微笑道:“教导小姑的白先生说了,小姑在读书上极有天分。”
她那翘起的嘴角抿住了更重要的言辞。
她家小姑不是在读书上有天分,而是很多地方都有天分。
若不是怕夏家老宅插手小姑的生意,她一定让母亲把那几只琉璃盏拿出来,惊死他们,晃瞎他们的眼睛!
哼!
这下,姜夫人也坐稳当了。
她整理一下衣袖,把手搁在椅子扶手上,缓缓说道:“所以说,我家宴清嫁给王晰,并不辱没了他,也没必要腆着脸高攀。既然王晰和徐家女子情深,那就成全他们好了,我家宴清不稀罕。”
孙氏气恼二房好命之余,忍不住撇嘴。也不知是谁,看过王家二郎之后,茶不思饭不想的?当日,若不是让她嫁了,只怕她会因相思病送了命
李夫人刚才被夏宴清几句话问得哑口无言,甚至差点问出祸端。如今,再见她写的这首采苓,更是心烦意乱。
老宅老太爷和太夫人之所以如此打压夏珂夫妇和夏宴清,还要关禁她,前提条件都是夏宴清上不得台面、是个愚钝村姑。
夏宴清如今已经跟着先生读书,还是在王家请的先生,想来王家对她读书之能也是了解的。
有先生如此评价,有王家的心知肚明,再有京城对这个利落抽身女子的赞赏,老宅还真不好把事情做的太难看。
看来这趟差事是真办不下去了。
不是她能力有限,实在是二房这个死丫头太过出人意外。大概正是因为她读了书,通晓了一些事情,才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竟学得如此伶牙俐齿。
“二弟和弟妹果然是咱们这一辈人中的翘楚,能有如此心机,女儿读书习字的事情,竟也瞒得严严实实,连自家父母、兄弟也不肯告知实情。”
李夫人沉着脸起身,“既然四姑娘没做错事,又是不世奇才,那就只当我这一趟白来了。我会回去禀告父亲母亲,想来父母大人一定会格外看重四姑娘,着重栽培。”
说罢,起身甩袖而去。
孙氏跟着起身,似笑非笑扫一眼姜夫人和夏宴清,丢下一句:“恭喜二嫂,二嫂等着父亲母亲把四侄女当宝贝,着力培养她,成为声名远播的才女吧。”
她知道,无论夏宴清多有天分,也不过是个和离妇。除非她打算一辈子独身守节,不再嫁人。否则就算再如何培养,又能给家族带来什么好处?
所以,重点培养的前提是,二房的四姑奶奶将孤独一生,被家族教导各种学问和仪态,做一个标榜世家大族清贵、高洁的摆设。
只是,鉴于如今的情形,在老宅没有应对之前,暂时是不能把这和离的死丫头如何了。
老宅来的主仆十余人,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情,呼啦啦走的干干净净。
…………
孙氏阴阳怪气的几句话,让姜夫人的好心情大打折扣,心里隐隐觉得孙氏话里有话,却又想不出毛病在哪里。
午间时分,专门告假去老宅听训的夏珂父子三人回来。
心里一直毛毛的姜夫人把父子三人迎进门,奉了茶,略问了问老宅的事情,就打发夏梓希兄弟出去了。
待到只剩下夫妻二人,姜夫人才问道:“父亲可说了什么?”
夏珂面色不太好,把他在老宅被责问的情形述说一遍。除了没有女眷们小肚鸡肠的讥讽言词,其余的,和李夫人来此的状况差不多,也是让女儿长期守在府中。
夏珂强调女儿此行并未给祖宗丢脸,反而赢得许多赞誉,也没替女儿取得夏大学士的谅解。
无奈,他只得对夏大学士说出,女儿聪慧,很有读书的天分,也有文人骨子里的不屈气节,不愿祈求王晰垂怜,索性让出妻位。
夏大学士问清楚夏宴清的读书进度之后,便不再多言。
甚至在他们告辞时,夏大学士还叮嘱夏珂和夏梓希,再给夏宴清请个几个先生,多方位培养,以弥补孙女这些年缺失的教导。
姜夫人被夏珂阴郁的看了几眼,福临心至,忽然就明白孙氏阴阳怪气之中所含的意思。
她面色有些发白,颤声问道:“父亲的意思,要替夏家打造一个高洁才女,用宴清的一生,给夏家一族增添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