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之上,张依依远远便看到了有人被层层困于成群的低阶魔物之中无路可逃,眼看着就要灵力耗尽。
而不远处,两只中阶魔族正看戏似的等着自己的那些手下将垂死挣扎的猎物赶到他们嘴边,美美饱餐一顿。
蒋漓水几乎已经绝望,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扔下那些被她视为拖累的筑基弟子独自脱身逃跑后,却反倒落到了如此境界,生生要要被这些杀之不尽的低阶魔物给活活拖死磨死。
更别说不远处还有几只中阶魔族在那儿紧盯着自己这块大肥肉,等到她灵力耗尽的那一刻,便是她最后的死期。
蒋漓水突然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悲怆,回想自己这一生明明一手极其不错的好牌,却不知何时起被她打得一塌糊涂,所有的转折似乎都从她开始对那个当初还仅仅只是外门弟子的讨厌女人动了一些不太好的念头起。
在那个女人顺利拜入内一峰门下,成为姜恒真圣关门弟子后,她的日子便越来越艰难起来。
师父对她冷淡,师兄师姐们与她渐行渐远,便是门下的杂役弟子亦敢对她的命令阴奉阳为,曾经所有最好的待遇资源自此再与她无关,便是那些师兄弟姐妹们挑剩下的,也不一定可以轮得到她。
这几十年间,她在宗门的日子算得上是步步艰难,便是好不容易结成金丹也并未得师父真心夸赞,曾经本应该是摆在她前面的锦绣大道硬是直接走到了今日的末路。
哪怕在陷入魔物包围圈之前,她一直都将自己所受到的种种不公的罪魁祸首毫不犹豫的归结到张依依的身上,一恨便死死地将这个人恨了几十年。
她不是不想替自己的这份不公与委屈报仇,偏偏根本无处下手,甚至于但凡流露出一丝丝对于这个女人的不满与恨意被人发现之后,她在师门所受到的冷遇只会越来越多。
师父说她心思不正,师兄弟姐妹们说她不自量力,嘲讽她愚蠢至极……
她从来都听不进去这些逆耳之言半个字,甚至于将师父他们统统都恨了进去,只不过在现实面前渐渐学会了低头,学会了掩饰罢了。
可直到现在将死之死,自己短暂而可笑的一生竟是那么清晰而快速的闪过脑海,往日里自己种种的荒唐与愚蠢便愈发放大得无处遁形,不断的冲击着她的心理。
也许是人之将死,也许是陡然明白恨了那么多年终究不过是场笑话,这一瞬间,蒋漓水也不得不承认生生将自己曾经拿的那一手好牌打糊打烂的终归还是自己。
若不是她被妒忌蒙蔽了心智,若不是她一直沉浸于那可笑的憎恨与怨念之中不得自拔,若不是自己总是在做那些蠢事祸害自己,又怎么会最终自食恶果落到人人嫌弃、厌恶的地步?
是呀,她不得不承认,所谓的都怪张依依无非是这么多年以来她自己替自己的不甘与妒恨寻找的借口罢了。
她这一辈子活成现在的样子,真正要怪的不是旁人,更不是张依依,而是她自己呀!
只可惜她到底还是醒悟得太迟,若是可以重来一回,她必定不会再放着大好的前路不走,把别人都当成傻子,其实自己才是那个真正又愚又毒的可恨之人。
“哈哈哈哈哈……”
忽然间,蒋漓水仰天大笑,虽然这样的彻悟来得太迟,可终究还是想明白了,也不至于到死都要做个糊涂蠢鬼不是。
“你们这些该死的魔物,我跟你们拼了!”
反正是死,她这个活了几十年的废物便在死前多拉点魔物陪葬吧,也算是为了人族的除魔大计做出自己最后的一点贡献。
半空之中,张依依一眼扫去倒还真没有认出那个正准备自爆的金丹修士便是当初她还在外门时便跟个脑残似的无故挤兑她,羞辱她的蒋漓水,不然的话或许她还真不会那么爽快的便直接动手救人。
直接阻止掉蒋漓水的自爆后,张依依与虚无剑自然没有半点留手,一人一剑分工合作,没一会儿功夫便将那潮水般包围住蒋漓水的魔物斩了个七七八八。
几只暗搓搓夹杂于低阶魔物里的中阶魔族自然无一幸免,身体内的魔精当下便成为了虚无剑的神骂,被吸住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最后一点灰暗无光毫无用处的废石碎块。
而最远处那些侥幸没被拳威、剑气横扫殃及到的魔物,也在猛的反应过来察觉出张依依身上浓烈无比的屠魔之气后,掉头便四处乱窜跑得比什么都快,本能的求生欲望倒是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哪怕它们仅仅只是些还未开智的魔物。
那些离得太远的跑了也就跑了,张依依自然没浪费功夫去追杀那么些低阶魔物,说到底这战场上四处都是这些恶心人的东西,凭她一已之力根本杀不完,杀哪里的,什么时候杀都一样,要追也是追着高阶魔族还差不多。
“你没事吧?”
收了剑,张依依这才有功夫打量傻呆呆站在不远处正看着她的同宗弟子,这一细看之下整个人突然间却是连眼神都变得怪怪的。
啧,难怪瞧着有点眼熟,虽然第一眼没认出来,可现在倒是终于认出对方是谁了:“你是蒋漓水?”
蒋漓水怎么也没想到本以为这一次必死无疑,都已经准备自爆金丹了却被人给救了下来。
而救她的不是旁人,正是她曾恨毒了几十年的自认为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张依依。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情绪涌上心头,复杂得令人无法形容。
“弟子蒋漓水,谢过张师叔救命之恩!”
片刻后,复杂无比的蒋漓水轻叹一声,最终反倒是显露出一抹释然,恭敬无比地朝着张依依伏身跪拜了下来,坦荡而又真诚:“还有,弟子当年年少无知,妒忌作祟蒙蔽心智,曾对张师叔恶意刁难辱没,今日弟子诚心向蒋师叔道歉,对不起,都是弟子的错!弟子无脸求得张师叔原谅,但这一声对不起却是弟子欠您的。”
突然被蒋漓水就这般毫无征兆的抢着道谢并为当年之事道歉,张依依反倒是不好再说什么,关键是她看得出来对方的确是真心实意,并非形势所迫才这般。
说实话,当年之事她现场便怼了回去,也没叫蒋漓水占到什么便宜,是以记仇之类的还真谈不上。
左右于她而言仅仅不过是个连来往都没不需要她关注的万千同门之一罢了,说句不好听的,从前她便知道她们不是一类人,两者之间的距离也只会越来越大,区区一个蒋漓水还不值得她浪费功夫在意什么。
“谢就不必谢了,同门有难,我看到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至于道歉什么的,你这是在为了求给你自己一个心安吧?”
张依依顿了顿,再次打量了了蒋漓水两眼,继续说道:“几十年没见,你倒是比着从前改变了不少,这性格都有些不太像你了,比以前看着顺眼多了。”
“弟子不敢欺瞒,在彻底落入魔物包围之前,弟子这几十年以来一直都将自己的种种不如意的原由归结到张师叔身上,直到快死前的那一刻才翻然悔悟自己这一生有多么的愚蠢。”
蒋漓水再次朝着张依依行了一记大礼:“弟子本无脸再求张师叔任何,但不久之前弟子犯下大错,将本应该负责带着一并逃生的几名宗门筑基弟子弃下不顾,求张师叔能够与弟子一并回去救他们一命!”
“你,竟然抛其他宗门弟子独自跑了?”
张依依听得脸都黑了,这姓蒋的果然不是个东西,怕是跑时把那几个筑基弟子都当成了累赘,所以抛下同门自个先跑了。
她现在都不知道应该说声苍天有眼让这抛弃同门独自跑路的女人活该倒霉再次落到刚才那种境地呢,还是应该说她倒霉竟然就这么救了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
“弟子自知大错特错,等救回几名同门后,弟子会回去宗门自行请罪甘受任何惩罚。”
蒋漓水此时也是后悔无比,只求那几人运气好一点能够再坚持一会等着她带人过去救援。
以她刚刚看到张依依所展现出来的惊人实力,只要来得及的话他们那一队甚至于包括队长在内的所有人兴许都有死里逃生的机会。
“还不带路!”
张依依这会儿救人要紧,也懒得再耽误功夫与蒋漓水在此讨论她的那些错错错。
但愿那些倒霉的宗门弟子还有命等着她赶去救援,不然的话等她过去怕是连尸都没得收了。
因为蒋漓水灵力几乎怠尽,张依依直接卷起她御剑便走。
而半道上,蒋漓水边用灵石补充灵力,边简单与张依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通。
似乎真是大彻大悟想通了,关于自己在逃跑一事上所犯的错,她是一点都没有隐瞒修饰,只要同队弟子这次能够脱险,将来回了宗门后她当真甘受任何责罚,绝不后悔。
说实话,她们这一队今日所遭遇的险境,归根结底最终的责任也是在于她,若不是她不顾队长的命令一意孤行非得把队友往南坪那边方向带的话,他们也不可能会遇到魔将。
若不是遇到魔将,队长也不至于为了给他们争取逃跑的机会而引开魔将生死不知。
偏偏到了后来,她不仅没有完成队长的嘱托将那几名筑基弟子带离险境,反倒是在山谷处为了自己逃跑方便而直接将放弃了他们,一个人不管不顾地跑了。
现在回过头想想,蒋漓水都替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深深的羞耻,恨不得重来一次,自己代替队长他们去将那魔将引开,好用她这条该死的命换得其他队员活着的希望,至少也能够稍微弥补一点点自己的错误。
张依依得知蒋漓水他们这一人今日的麻烦通通都是蒋漓水惹出来的,更是无语到了极点。
这个女人就是个祸害呀,偏偏最后人家队长不计前嫌把逃生的机会让给了她,让她带几个筑基弟子一起跑,她都敢中途把人直接抛弃掉自己独自跑了,真是……
真是想让她揍人呀,哪怕现在认识到了错误那也着实不能轻饶呀!
“等等,你刚刚说你们队长叫什么来着?”
突然间,张依依猛的想到了什么,一把死死瞪着蒋漓水反问着。
“是符师兄,符进,当年弟子恶意刁难您时,符师兄还曾出声训斥制止过我。”
蒋漓水更是惭愧而不好受,原本她也一直以为符师兄最是厌恶不待见于她,却没想到生死关头,人家压根就没有她所想的那般小气狭隘,哪怕一切都是因她之错而起,却还是顾及着同门之谊不曾抛弃于她。
一听到他们这一队的队长果然是符进,张依依当下脸色更黑了:“那几个被你抛下的筑基弟子中,是不是有个叫黄峰的?”
“黄蜂?啊,好像是有个叫黄峰的筑基弟子。”
蒋漓水还没反应过来张依依为何会知道他们队中有这么一个筑基弟子,但很快却在瞬间发现张依依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就连御剑飞和速度都猛的又强行提升了大半。
“蒋漓水,你给我等着,回头再跟你算账!”
张依依气极,怎么也没想到她当年替大师兄亲自择选的徒弟黄峰竟然也在蒋漓水这一队,而且现在还身陷险境,不知道是死是活。
若是黄峰有个什么意外,她便是活剐了蒋漓水这个祸害都不够!
当初大师兄让黄峰跟着一并加入宗门屠魔小队时只是与符进单独交代了一下,而队中其他人只当黄峰是普通的内门弟子,并不知道他出自内一峰,是无极的道徒,这才导致当着张依依的面,蒋漓水愣是没有特意提及。
若不是之前张依依从大师兄那儿听说黄峰如今正是跟着符进这一队,安全上较为有保障的话,只怕也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如今唯一的师侄也被蒋漓水给害得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