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靖国遂亲自披挂,率五万余部伍辞别太子,东至下邳城。此城历史久远,极有故事。其城墙方长十二里余,内有六街十巷,商贾云集,亦为繁盛之地。
下邳城内原有万余守军,都被李神韬带走,却顿兵于郯城,逡巡不前。如今城内乃是从浙西赶来的护军童超,领着上万新卒正在操练。江靖国巡视过部伍,正要嘱咐童超,就有探骑急报:东唐大军突然占据了承县,距徐州、下邳两城,都只有一百六十余里!
江靖国闻知消息,也是大吃一惊:“唐军来何速也!你方才,此是粟清海亲自率领,有十万之众?”
“是,的亲眼所见,北贼从承县城池至七里景、曹家寨,连营十余里,皆是兖海军旗号。”那探骑躬身禀报,“绝无一句虚言!”
江靖国倒有些发愣:“粟清海不是在曹州么,此人不去攻打宋城,急奔五百余里至承县,意欲何为?”
部将鲁长龄,蓄着八字胡须,抱拳道:“彼为北唐山东行营总管,自然是要返回鲁地,围夺临沂。”
“都这个粟清海用兵如神,他为何不与向祖才等一道攻打宋城,然后东进徐州?”身躯雄壮的童超很是不屑,“来往奔驱,士卒疲累,依将瞧来,其人本事也有限得很。”
“哪里有这般简单。”江靖国皱眉苦思,“其人连战连捷,绝非暴得虚名。本官推测,他这是要先一口吞掉郯城的李神韬。”
“龟不出头,”童超只是冷笑,“教那老匹夫吃这个苦头,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
“不可,郯城若失,临沂愈发危急矣。”江靖国不敢迟疑,“咱们明日就出城北去,与李将军会合一处,先遣人给他传讯,万万心防备才是。”
结果下邳信使才至郯城,东唐军就杀到了。
郯城城墙方长八里余,为夯土所筑,四面城门则包以青石。李神韬所率领的三万多兵马,已经在此驻屯观望了大半个月,却迟迟没有北进临沂增援。太子数次遣人催促,都被李神韬以各种原由推诿。他也不怕徐智玄一怒之下罢了自己的军职,大不了跑到江南做个富家翁,也不用整日担惊受怕。
不料太子的罢免文书未至,东唐精兵反倒先杀过来了。粟清海急令骆承明,遣临海军第五师王恩显部南下,连同东进的临海军第六师高政永部、兖海军一师张庚所部,俱由兖海统领乔定忠率领,迅速赶至沂水南岸、郯城西面的马头寨扎营,对郯城虎视眈眈。
李神韬在山东之时与东唐军数次交战,早就被杀得胆气俱失,眼见敌军突然杀至城下,只敢下令婴城固守,根本不愿出战。而粟清海则与张季振一道,率领七个师的兵马,撒开双腿向南面猛扑过去。
“到头来,依旧只有这点人马。”他骑在马背上,瞧着数列长长的队伍,快速行进于原野,对张季振摇头道,“某就凭着这七师兵力,处处硬撼敌阵。有时回想,难免觉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
张季振却是意气奋发:“这南吴援军,多为新卒,就算人数不少,也未必能多撑几个时辰。就教总管瞧着,咱们兖海军,这回又是一场大捷!”
淮北之地,地势低矮,偶有山丘,清晨的薄雾渐渐散去,江靖国、鲁长龄、童超等率部从下邳北行,沿着沂水已经赶至徐塘村附近。江靖国眼见部伍行进散乱,不禁连连摇头:“这支兵操练未久,新卒太多,恐怕是经不得硬仗也。”
他话音才落,便有数骑斥候满头大汗,打马飞报:“前方有大队敌兵!”
江靖国惊得面如土色:“北贼来得好快!”
与此同时,向祖才与谭宗延在宁陵合兵一处,再次围逼宋城。依照行军司马凌轩的提议,八万大军分兵一半将城池团团围住,却并不攻打,中州军一、二、三、四师则进据虞城,只等着徐州援兵赶来,便迎头杀过去。
向祖才亲至虞城巡视部伍,他摇头喟叹:“这是本官二打宋城矣,头一回,若非本官急躁,也不会拖至今日。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都是本官的过失。”
凌轩忙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局面已不同往日,南吴精锐尽丧,就算有援兵来救,也是无济于事。咱们步步为营,并不用奇兵诡计,照样能拔取宋城,统领不必为昔日之事萦怀也。”
“凌司马得不错,”中州四师点检董霆跟在他们后面笑嘻嘻,“今日咱们必为统领一雪前耻。”
“还是要心,不可着晾儿。”向祖才不放心嘱咐,“某如今是年纪愈大,胆子愈矣。”
“当初本官总觉着,杨都督周都督两个,不过跟随都帅长久,是以倚重,每每出任统兵上将。如今老夫是明白了,当真无有他们这份才略,某能为这行军节度,其实还是因为资历足够罢了。”向祖才负手前行,继续道,“待这两淮战事平定,某也该退避让贤才是。”
“统领何出此言,都帅对向统领,还是极为信重的。”董霆连忙安慰他,“若统领上言退避,想必都帅也不会允。”
“都帅对老夫,自然是极为宽厚,授以都督重任,老夫却辜负了都帅之期望。”向祖才抱拳遥为致意,“是以老夫也该有自知之明,如今军中良将如云,老夫岂可不让一头地也?”
汴梁城内,刺史陈子豫正在府衙之中与俘将司马承道对弈。司马承道落下一子,觑着陈子豫问道:“在下听了曹州、考城两处大捷,又听,郭元帅已经返回河南亲自坐镇,遣出大军南征荆湖,以此瞧来,这争鼎之局,我南吴其实败局已定矣?”
陈子豫微微一笑:“莫非司马兄还觉着徐家尚有翻转之力?”
司马承道面色挣扎,良久才长叹一声:“极难,以郭元帅这等心志手段,徐家只能是困兽犹斗。”
他又有些不服气:“不定徐州援军,果真能解救了宋城,也未可知。”
“就算解救了宋城,又能如何?”陈子豫不慌不忙落子,从容道,“徐州之危,不在宋城,乃在东面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