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贵宝、周恒的奏议急送至济南之时,郭继恩正在观察使衙署翻看着青州、莱芜两处送来的阵亡名册。看到顾齐元的名字,他放下名册,不胜唏嘘:“早知有今日,当初我对顾巡检,又何必那般严苛!教他们看好顾兄骨灰,将来落葬护国祠,以备四时祭奠罢。”
聂霈点头:“是,卑职这就教人传话过去。此外,从莱芜往济南,皆为山道,马车行走不便,是以只能教骆统领依旧在莱芜城中养伤。”
郭继恩无语点头,聂霈于是躬身退出。郭继恩瞧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正在愣神,伊长政手拿枢密院的急奏进了屋子。
看过急奏,听着屋外哗哗的雨声,郭继恩皱起眉头。伊长政沉声道:“恕卑职直言,以水师大将出任方面节帅,这不是太儿戏了吗。”
郭继恩扫了他一眼:“这样评论自己的老师,不太合适罢。”
“可是,刘统领在讲武堂,给我们讲的是海战!”伊长政神情严肃,“卑职仔细瞧过关内舆图,那里的地形,与海上作战,完全就是两回事。海战者,坚固,快速,大船欺船,除此无他耳。”
“那你就未免太瞧刘统领了。”郭继恩在急奏上署名,“钤印发回,以刘清廓为雍州军统领,兼领雍州监军处置使,速速赴任。安统领可返回燕京休养,若是路途太远,先至晋阳住些时日也可。”
“是。”伊长政接了急奏,“卑职还是想着,能够往前方去,与同袍们一道,并肩作战。”
“往后自然会差遣你往部伍中去。”郭继恩瞅着他问道,“不要以为刀术出众就可以杀贼建功,火枪会用了么?”
“会用,卑职的枪法,学堂之中,出类拔萃。”伊长政骄傲地抬起了头,接着又有些沮丧,“可是这样大雨,火枪无法使用。”
郭继恩有些惊讶地扫了他一眼,摆手道:“好,本帅知道了,你先下去罢。记得唤常点检来本帅处。”
“是。”
伊长政退出去之后,郭继恩拿着汴梁送来的军报,皱眉苦思。许云萝也瞧着茶炉,默默出神。
直到身形瘦高的常玉贵进来,郭继恩将汴梁军报递给他:“自谢副都监奇袭汴梁得手,附近封丘、陈留、中牟等处皆望风而降。只是谢部东进雍丘、考城之时,两次与南吴徐智勤所部交战,皆遇挫,你以为当如何?”
“这个徐智勤,很有些本事啊。”常玉贵颇为惊讶,接过军报仔细瞧过,皱眉沉吟,“既是这等,何如东面先取守势,集兵往西,去攻打管城、荥阳?如此,则朝歌当面之敌不能不分兵救之,亦是破局之法。”
他瞧着郭继恩神色,这才恍然:“都帅的意思,是职部往赴汴梁?这,济南不用守了么?”
“只管去汴梁便是,济南无须顾虑。”郭继恩嘱咐他道,“待霍真人自青州返回,本帅也会南下。谢副都监那边,本帅已经传书过去,教他扩编吴州军第五师,你部过去之后,即以陈之翰陈巡检,为该师之检校点检。”
“是,卑职知道了。”
郭继恩觑着他笑道:“陈之翰谋勇兼备,本帅调走你一员骁将,可是觉着肉疼?”
“这个自然是有的,”常玉贵也笑了,“不过国家用人之际,常某不敢有私心。只是,济南果真不用留兵驻守么?”
“舒金海部已经自青州返回。那徐智兴,必不能在临朐久呆,只能退回临沂,则济南无须忧虑!”郭继恩道,“不过,徐家非可视之。咱们当先取东都,再全力应对淮南方面。”
他着又微微皱眉:“向将军那边,在朝歌城下耽搁得太久了。”
梁佑延自汴梁城中逃出,退至荥阳,因为恼恨守将曹柯坐视不援,梁佑延进城之后就要解了他的兵权。曹柯也不愿束手待罪,遂连夜率领本部撤出荥阳,向北退至河阴县城,又遣人向东都告状。不料接到东都李垂兴回书,却是吩咐他率部北渡大河,驰援朝歌。
曹柯无可奈何,只得一边骂娘,一边率部北进至新乡,便再也不愿往前一步,任凭东都和宁宗汉两处频频催促,这支兵马却是一直呆在新乡县城,不肯动弹一步。
朝歌战场之上,宁宗汉、戴凤羽两员大将率领着八万兵马,与向祖才军五万余人对峙。两军在朝歌北面宜沟等处数次交战,互有胜负,战局一时僵持。
东都以宁宗汉为北面攻讨,总领诸军。戴凤羽却是康王梁佑延之心腹大将,两人彼此猜疑防备,皆有怨气。宁宗汉数次命戴凤羽分兵去打内黄,绕击魏县,都被戴凤羽拒绝。得知戴凤羽接到康王书信,宁宗汉又怕他率本部擅自撤走,于是更加防备。
东都军将帅失和,对面的向祖才日子也不好过。眼见兵力不足,向祖才遂停止进攻,一面依照枢密院的吩咐扩编中州军第六师,调张德元、陆况两个年轻将领分别检校点检、师监。一面接收从燕京运来的火枪、火炮,让军士们加紧操练。
青州、汴梁两处战事消息传来,燕州军第四师点检卢永汉闯进向祖才中军大营,焦躁道:“东面连番获捷,咱们却被东都兵堵在这里!久驻不进,伙伴们的锐气都没了,不知统管还要等多久?”
向祖才知道卢永汉性情火爆,便吩咐他坐下:“谁人不想先入东都,得此首功?只是当面之敌甚多,总得等火枪火炮之物,部卒们都已精熟,才好进兵。”
“这都已经操练了大半个月了,想要十分精熟,岂非三五月工夫?到时候,谢将军倘若从汴梁先打进了东都,咱们不是成了笑话么?”
“得也是。”向祖才拈须沉吟道,“某何尝不想夺此中州首功,只是恐怕对面兵马过多,不能一举全功。”
“先打了再!”卢永汉果断道,“以大炮轰其城池、营垒,敌军心必乱。朝歌既下,南面各城必无守志,咱们当可直逼于东都城下。”
向祖才终于下定决心:“好。既如此,本官明日便点起全军,强攻朝歌。”
翌日,东唐军六师兵马俱出,再次向朝歌城及城外的敌军营垒发起攻击。
宁宗汉、戴凤羽各自遣兵应战,这一回却在宜沟被杀得大败。向祖才军一路杀至朝歌城下,十门虎蹲炮齐齐怒吼,城上的宁宗汉大惊失色:“北军有此利器,这朝歌城如何能守?”
朝歌城告急,李垂兴不得不再次催促曹柯北上救援,否则,以军法论处。
曹柯无可奈何,不得不点起兵马准备出城,不料荥阳梁佑延突然又遣使来求救:汴梁之唐军,已经杀至管城城下,陈凝所部死伤甚重,在城内苦苦支撑。
曹柯听完使者急报,连声冷笑:“康王这等本事,哪里需要本将去救,想必麾下精锐定然能解管城之围。回去告诉殿下,本将这里兵少粮乏,救不得!”
那使者仓皇南去,巡检翁日新问主将:“咱们还是往朝歌去么?”
“去朝歌送死么?”曹柯眼珠转了转,“咱们移防汲县,在那里呆上两月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