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冲虽然已经与大家议论过东都救人之经历,只是他并未参与同德寺黄昏之战,无法说得详细。郭继恩便将当时情形又说了一遍。众人都是感叹不已,对于季云锦这样一个娇弱女子能有这般舍身救情郎的举动,极是敬佩。
郭继恩见许云萝眼中盈盈有泪,便安慰她道:“云锦妹子终究是已经去了,你再掉眼泪她也不会回转来,这又何必呢。走,我带你去四处瞧瞧,还有你的住处。”
许云萝抹掉眼泪,轻声说道:“将军的住处是在哪里?婢子既为将军随卫,住在将军旁边便是。往日随侍公主身侧,奴婢便一直住在殿中阁子里。”
屋子里所有人都不说话,竖起耳朵听着。傅冲轻咳一声,示意大家各自去忙。只有陈巧韵,依然忍不住抬头打量许云萝。
“男女有别,”郭继恩告诉她,“衙署之中还有两个女孩儿,都住在东路后院里,你就住到那边去罢。陈典书,你也过来。”
“啊?”陈巧韵慌忙答应,赶紧起身。郭继恩便示意她一道跟着。
舒金海程山虎远远跟在后面,眼瞧着郭继恩领着两个女孩儿先进了统领署三堂。方石崖正忙得头昏脑涨,与秦义坤拿着一张图纸计议不定。泉婧托腮坐在角落里,瞧见郭继恩领人进来,连忙起身,觑着许云萝惊讶道:“呀,又来了一位妹妹,竟然生得这样好看。”
方石崖闻言,只抬头瞥了来人一眼,又低头与秦义坤继续商议。郭继恩便凑过来细瞧,原来两人正在商议从西海池往宫城之中接入自来水之事。他便问道:“孟参军如何不见?”
“被霍真人召至西郊去了,”方石崖头也不抬说道,“燕都铁厂出了事,工匠们鼓噪起来,不愿意上工了。”
“殷忠甫性情独断,克扣太狠,就知道迟早会出这样的事。”郭继恩皱眉道,“将这人转调回来,另外选人出任铁厂督办,方司马可有合适人选?”
“卑职先前便与真人说过,你们不可只盯着铁厂出产,工匠生计之事也要放在心上。”方石崖一边用炭笔纪着数字,一边说道,“说到人选之事,有个叫祝琅的,年纪虽轻,处事却甚是干练。”
秦义坤插嘴道:“不过这个祝琅是并州俘虏出身。”
“祝琅?他不是在唐山么,那还等什么,马上将其调回燕都来。俘虏又如何?咱们连答里赤这等东虏俘将都能用,并州俘官,就更不在话下了。”郭继恩瞅着秦义坤道,“听说你家钱宁就快要生了?”
“已经生了,”秦义坤咧嘴笑道,“是个女娃,胖乎乎的,着实好玩。”
郭继恩也笑了,他正要说话,方石崖再次抬头,不满说道:“将军没瞧见咱们正忙着么,要叙闲话,回头再叙成不成?”
泉婧对于僚佐们顶撞郭继恩之事,已经见怪不怪,许云萝却是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好,不打扰你们,祝琅之事,不要忘记了。”郭继恩便示意陈巧韵和许云萝跟着自己出来。泉婧也跟着跑出来问道:“这个妹妹叫什么?往后她是留在这边,还是会在西节堂?”
“都不是,往后我在哪,她便在哪。”郭继恩说着径直向东路后院而去。“婢子名叫许云萝。”许云萝脚步不停跟在郭继恩身后,一面转头告诉泉婧。
“哦,我是从新卢而来。往后妹妹也会住在这边么?”
东路后院之内,郭继恩负量着后罩房,对许云萝说道:“陈典书与泉婧两个女孩儿都住在此处,你也挑一间,往后就住在这边了。”他说着指向陈巧韵所居的屋子西面那间,“就这里罢。”
“好的。”
郭继恩便走入外廊推门进去,屋内还算整洁,这里的窗户都已经安上了玻璃,是以显得颇为明亮。他扫一眼屋内四处,又转头对许云萝道:“现在陪你去买东西。”
“婢子自己去就好,”许云萝说着却踌躇起来,“不过婢子身上没有钱。”
郭继恩笑了起来:“一块去。”他瞧见泉婧脸上雀跃神色,“你们都觉得脚痒了?那就都去罢。”
于是程山虎驾车载着三个女孩儿,郭继恩和舒金海两个骑马,一道往仁寿坊内的燕都大百货而去。一路之上许云萝好奇地四下打望,对于路灯、楼房等燕都城独有之物,都感到十分新鲜。
路上有不少行人骑着前后两个木轮的木制车辆,用脚蹬地前行,还有两轮并列,上置座位,却是由车夫在前面拽车而行。泉婧见许云萝惊奇目光,便笑道:“自行车、人力车,咱们这里,是不是有许多别处见不着的东西?”
许云萝连连点头,她觉得燕都城就像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令人感到无比神奇。郭继恩听得女孩们说话,皱眉道:“这自行车还是太过简陋,没有转向和制动之物,连脚蹬都没有,还得大加改进才成。”
他们先至木器行,挑选了床、镜台、桌、椅、柜、几等,教店主安排伙计送往统领署。然后才去燕都大百货。
许云萝仰头望去,三层华厦,气势巍然,往来百姓川流不息,一派繁华气象。
阳光之下,郭继恩注视着许云萝的侧颜,忍住想要牵着她的冲动,吩咐道:“走啊,跟我进去。”
百姓们都自觉向两边让道,但还是有人忍不住与郭继恩寒暄说话,郭继恩含笑回应着,不一会就与三个女孩儿走散。舒金海见众人渐渐聚拢,有些着急,只是他嘴拙,憋不出话来。程山虎便笑着大声道:“众位百姓,咱们将军难得有暇来此,还是让他安心去采买的好,如何?”
“说得是,咱们这般,却是扰了将军了。”众人这才散开来。
于是若再有人靠近,皆被两个队官所阻挡。郭继恩信步闲逛,各处柜台都瞧瞧。许多店伙都是除役老军,见郭继恩过来,个个神色激动,仔细向他介绍本处之货物。
他负手立在百货店二楼的栏杆处,俯瞰中庭,又转头寻找,终于瞧见许云萝在纸品柜台处,便信步过去。店伙不知去了哪里,许云萝手里拿着一只精美的纸盒,见他过来,便问道:“将军,这个是什么?售价这么贵。”
郭继恩定睛瞧去,染得花花绿绿的纸盒上三个字:卫生巾,下面一行小字,写的是燕都制药厂。
他踌躇一会,小声问道:“你,初次天癸来了未?”
许云萝错愕,瞬间面色绯红,有些羞怒地盯着他。郭继恩说不下去了,便招手示意不远处正在交头接耳说话的泉婧陈巧韵:“你们两个,赶紧过来。”
他稍稍退开几步,偷觑着三个女孩聚在一处,陈巧韵小声向许云萝解释,小美人面上羞涩之意更甚。这时候店伙回来了,是一个胖胖的年轻姑娘,笑眯眯道:“哎呦,方才净手去啦。几位妹妹瞧中了什么?”
三个女孩儿一块去收银柜台缴钱去了,郭继恩失笑,又舒了口气,心下涌起说不出的感觉。便在这时,他瞧见了不远处的两个熟人,陈之翰与甄倩儿,后面还跟着使女冬燕。
两人神态亲密,低声说笑,边走边瞧,然后,他们也瞧见了郭继恩以及跟随的两个亲卫营队官。
甄倩儿有些踌躇,陈之翰却大步过来抱拳笑道:“不意竟在此处遇见主帅,却是难得也。卑职前些时日被遣至讲武堂授课,今日返回,是以忙里偷闲,陪着甄大家来此逛逛。”
“这般招摇,想必好事将近?”
“卑职听说,甄大家当初是被主帅从常山带回燕都?”
“是,不过她与我并无什么干系,你不必多想。”
“既是如此,卑职可就请人往甄宅去提亲了。”陈之翰觍着脸直笑。
郭继恩懒得废话,只摆摆手,陈之翰便喜孜孜转回去了。舒金海不禁道:“如,如今城,城中年轻男女,出、出入成对,已,已为风气,这,恐,恐怕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本帅觉得这样极好。”郭继恩转头瞧着他道,“携手相伴,岂非人间至美之事?”
“什么至美之事?”缴钱回来的泉婧好奇问道。郭继恩一指舒金海:“回头教他慢慢说与你听。”
舒金海的脸腾地红了,幸好他面色微黑,旁人也不大瞧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