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两日多有叨扰,”白吟霜神色平静,“奴也是该离去了。”
罗五娘觑着白吟霜眉眼,小心探问道:“姐姐有句冒犯的话,瞧着妹妹这副模样,想是初尝情爱之事?”
白吟霜放下米粥,轻轻一笑:“是啊。”
“那可是要恭喜妹妹了,是——天师老爷么?”罗五娘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再问。
白吟霜想了想,还是坦然承认:“是啊。”
这下就连杜窈娘都忍不住转过头来,一脸羡慕嫉妒之色。白吟霜淡然笑道:“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只不过是被他欺负了,又不一定会被收进屋里去。”
“你就诳我罢,”杜窈娘嗤笑道,“天师老爷的性子,最是仁义和善,再说了,你们两个彼此有情意,这燕都城中,谁人不知,你还怕他会负了你?何必在奴婢这些苦命人跟前炫耀呢。”
“如此,做姐姐的还真不敢留妹妹在此了。”罗五娘镇定住心神,拊掌笑道,“吃罪了天师老爷,我们是万万担待不起。你们多半是小两口儿拌了嘴,可是惹恼了天师老爷,咱们在这燕都城里如何待得下去。”
“也罢,那么奴婢就告辞了。”白吟霜起身行礼,“多谢姐姐这两日收留。改日得空了,定然再来探望。”
“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罗五娘笑眯眯上前扶住白吟霜,领着她去换了一套粉色的裙衫,头发也重新挽过,又挑了一点胭脂在她脸上抹匀了,这才笑道,“妹妹便如画中人一般,不要说天师老爷,便是姐姐瞧着,也是喜欢。”
白吟霜抿嘴一笑,坦然道谢,又去与杜窈娘道别:“这两日在姐姐处厮混,想必是惹得你厌烦了。可别往心里去啊。”说着上前抱抱她,还蹭了蹭她的脸。
“便是要回去了,还要穿走我一件衣裳。”杜窈娘嫌弃将她推开,却又叮嘱道,“你说过要得空来瞧我们的,可别光是嘴上哄着啊。”
“这个必定不会。”白吟霜笑着摆摆手,转身下楼。别处房间几个姐妹也都出来相送,白吟霜也叫她们各自回屋,这才离开行院往皇城而去。
燕镇钱庄总号,西柜房之内,今日苏蔻去往医教院,欲请颜山长为其号脉,只有田安荣和郭继雁两个坐在桌案前,小声商议。几个司帐过来禀事,霍启明都摆手吩咐他们去找田主簿。眼见郭继雁有不明白处便向田安荣请教,这书生于是细致讲解,郭继雁听得频频点头,霍启明倒恨不得将这两人都给扔出去。
直到白吟霜一身粉色衣裳出现在柜房门口。
霍启明大喜过望,连忙快步出来握住她的手道:“你这两日去了哪里,倒教我找得好苦!”
白吟霜羞意上脸,心中微暖,却没有说话。霍启明醒悟过来,连忙拉着她至僻静处:“你这两日觉得身上如何?有没有不适之处,一定要告诉我。”
“还好,没有觉得不适之处。”白吟霜面色泛红,“只是,奴觉得这两日应该是癸水要来了。”
“那你要好生休息,这几日不要再吃冰饮了。还有——”霍启明面色古怪起来,“如今我和颜山长正在筹办医药厂,到时候会制作绷带,这个倒是可以用于月事,对,先用熏蒸之法除疫消毒,嗯,这事很是繁琐,我得先往营州去,只能教继恩兄帮我做起来。”
白吟霜见霍启明自言自语嘀嘀咕咕,不禁失笑,听得他说欲往营州去,又敛了笑容道:“老爷如今要去远地,就将季云锦带上罢。”
霍启明倏地住口,面色古怪地瞧着她。白吟霜继续说道:“云锦妹妹性情极是羞怯,平日里也不多话。可是妾身知道,她一颗心只在老爷身上。老爷对她若即若离,她心中其实是很苦的。况且妾身也知道,营州严寒之地,老爷身边也不能没有个照应的人儿。”
“你,不会生气么。”
“妾身为何要生气?”白吟霜觉得奇怪,“云锦妹妹性子柔软和顺,与妾身平日里处得极好,妾身愿与她一道侍奉老爷。”
“我其实,也不是对她若即若离,”霍启明难以解释,他瞧着白吟霜认真的神情,只觉得心绪复杂,想了想又问道,“似乎不对啊,你教我带着她走,则你自己呢?”
白吟霜想了想道:“妾身便留在燕都等着老爷回来。有些事情还没有想得太明白。”
她瞧着霍启明神色微变,不禁笑了:“不是这件事情,老爷不必多想。”
“那就好,”霍启明也松了口气,“营州新复之地,居处简陋,况且那边很快就是冬季,寒冷难耐,我也不愿你过去受累。安心在燕都等我回来便是。”
于是王庆来便差遣亲卫营乙队队正吴守明率领一哨亲兵,护送霍启明往营州去。
陆婉儿却是有些顾虑:“按说奴家理当前往营州服侍夫君,只是两个孩儿眼看就要入学。若是去了那边,只怕是无人指点他们的功课。”
“此事确实可虑,不过嫂夫人也不用过于担心。”郭继恩道,“方学使不是会与你们同去么,则沈阳必定会建学馆。孩子们都是要念书的,这是咱们的要紧事,官府会尽力将之办好。”
“既如此,奴家也就安心了。”陆婉儿便向郭继恩行礼道谢,“外子窘困之时,幸得将军擢拔救助,得有今日,奴等着实感激涕零,无以为报也。”
“嫂夫人不用说这个,某是为国举才,非出私意。”郭继恩笑道,“沈阳冬天极冷,你们去了那边,务必要保重自己身子。”
陆婉儿再次道谢,这才安心离去。
于是七月初七,立秋之日,又逢七夕节。正是晴日当空,霍启明带着一干家眷人等往营州而去,郭继恩叫上秦义坤,一道往光熙门外送行。
他见季云锦神色羞怯,抱着箜篌紧跟在霍启明身后,不禁失笑道:“乐器还带着做什么,这一路山长水远,千四百里路,你也不怕累着自己。”
“若不时常练习,技艺就会生疏了。”季云锦小声回道,“待回了燕都,奴婢还要跟着乐社一道出演的呢。”
“是个勤快的小娘!”秦义坤也乐了,“等你回来出演之时,我可要听仔细了,瞧你究竟有没有进益。”
郭继恩见白吟霜远远躲在一旁,便对霍启明笑道:“我去跟方学使说说话,不妨碍你们痴男怨女了。”说着拉上秦义坤,往方应平那边去了。
方应平见郭继恩过来,忙叉手见礼。郭继恩抱拳笑道:“方学使或许心中有些不愿,不过想必你也知道,学政之事,乃是本帅心中第一件要务。靳工部紫袍象笏,朝中显要,都情愿来此出任督学,方兄万不可以闲职视之。至于品秩么,方兄和韩都使的举荐之章,本帅都已发往西京,是以不用担心!”
方应平听得此语,心下才踏实起来,此前的不乐稍解:“是,制将军既有吩咐,下官自当努力为之。”
这边霍启明将季云锦抱着的箜篌拿了过来,转身放置在马车之上,嘱咐那个叫希琳卡尼的舞姬:“这一路之上,你就看着它,可别教弄坏了。”
“好的,我会像守护自己眼睛一样守护着它。”希琳卡尼笑眯眯说道。
霍启明转身回去,白吟霜正在和季云锦喁喁细谈,季云锦眼圈微红,连连点头。他想了想慢慢走过去,白吟霜见他过来,有些担忧道:“老爷就只带了这点人马,万一路上遇见强人,可怎么办?”
“这个不用担心,道爷我手执兵符,到了唐山、临榆关都可调守军护送。”霍启明笑道,“到了沈阳,咱们就给你写信回来。”
白吟霜轻轻点头,她瞧瞧自己的男人,又瞧瞧季云锦,觉得心中好生不舍。千言万语,却无从出口,只得轻声说道:“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姐姐——”季云锦声音哽咽起来,霍启明连忙道:“哎,哎,别弄哭了呀!咱们此去,至多半载,也就回转来也,干嘛这样悲悲切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