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杨汕这边匆忙备战,只说另一处,如今也是如火焚身。
辽人从青州府直闯而出,已经吓的青州府里百姓几乎胆战心惊。可是接下来当慕容府里一个一个的抬出尸体,挤挤挨挨在衙门口摆了数百具的时候,青州府的百姓们终于还是彻底的炸了。
他们不傻!也不瞎!这一具一具的死人,一个个原本的衣着富丽堂皇,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再算上昨晚慕容相公寿宴,那么有幸入场而后却又遭受厄运的人是谁,顿时就变得可想而知。
更何况这其中有些人,他的面孔在青州府人眼里,那可是熟悉的紧!
“这不是青州府的大粮商贾有才么?”
“哎哟喂,这可真是不得了!看这一位这一位,这不是咱青州兰碧芳的背后当家,张老太爷么?”
“看那边,那人是咱青州府的堂官主薄吧?”
“还有执笔、皂吏、博士,还有那位,岂不是我青州府学士老爷?这可倒好,被一锅端了么?”
所有人议论纷纷,聪明的更是二话不说赶紧回家收拾东西,一时间整个青州府人心惶惶。
可是慕容彦达他敢把这件事瞒下来么?或者说死了这么多人,而且死的还都是一家一族重要人物的这件事,它可能瞒得住么?像什么青州府执案堂官死的一干二净;这种事情慕容彦达都能不在乎!可是如今这青州府至少一半的乡绅,至少七成的富户在这里死了家主或者嫡亲,这才是大麻烦!
这些人别看平日里除了捞钱以外没什么本事,可是当他们的力量聚合到一起之后,纵使慕容彦达也会头疼。
而现在……这些人还没得到动静,或者说还没反应过来,慕容彦达还能喘息一阵子。
“大人,要不咱们逃吧?”外院管家哭丧着脸凑到慕容彦达面前,这狗东西居然不可思议的逃过了一劫。
然而那话音未落,慕容彦达却是扭头就一巴掌扇过去,将那老东西狠狠拍在地上。
“逃!逃!狗东西,往哪里逃?我慕容家一切荣辱都在这官位上!如果失了它,那活着还不如去死!”
慕容彦达大口喘着气,又大声咆哮着。
他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管家,大口喘息又厉声道:“老夫警告你们这些混账,不要给我趁乱作恶!更加不要,宣传那些让老夫不喜欢听的话!否则纵使老爷我要吃亏,可你们这些秋蚂蚱也好不到哪里去!别忘记,你们的契约都还在老夫我手上!没有老夫同意,你们谁能够置身事外?”
“是!小人明白。小人生是慕容家的人,死是慕容家的鬼。”老管家低头说着,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毒。
实在是慕容彦达做人太过无情,他这府中大半的下人奴仆,签的皆是死契。而在这种时候,死契这东西可是要命的!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可一旦签了死契,就等于是在翅膀上栓了绳子,哪里还飞的起来?
可是,又有几个人愿意为他人效死呢?
老管家辛辛苦苦捡那慕容彦达吃剩下的,好不容易才攒了两三万贯银钱。原本说打算找个机会,把自家孙儿的契约给买下来;可如今这么一弄,别说是解除死契了,怕是自家唯一血脉小孙孙,也要陪这老狗共赴黄泉!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如何能接受?我辛辛苦苦攒这些钱,为的是什么?
老管家如此想着,心中厌恨更深。然而此时他慕容彦达虽说犯了大错却还不曾被处置,他又哪敢翻脸?
于是舔着笑容,老管家继续奉承道:“老爷又何必担心?我大宋自古以来刑不上大夫,即使再大的错误也不至死罪,无非就是暂时遭受些贬斥而已。有咱家贵妃在宫里,起复岂不是顷刻之间?”
“这话是没错!但是老夫辛辛苦苦才爬到这个位置,又哪里甘愿前功尽弃?”
原来慕容彦达竟是从头到尾,都没想要把这件错事扛下来。因为不想被这一件惊天大案影响到自己声誉和官职,所以慕容彦达竟是还未开始就打着大事化了的主意。换言之,他拒不认罪!
这等无耻本事,却是寻常人无论如何也学不到的。
那数百具尸体已经摆在衙门门口,再要说视而不见谈何容易?要知道,这次死的可都是大人物!
“就说我青州府发了瘟疫!它乃是前所未闻的古怪疫病,乃是通过羊肉传播,因此中瘟者皆是富户。”慕容彦达一拍大腿便想到借口,随后越想约顺直接道:“老夫怜苦百姓,平日节俭吃素,所以侥幸避过一劫。然而青州府的部分富户和无良官员却是纷纷中瘟,不久便暴毙……”
在老管家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慕容彦达侃侃而谈。
其实他也心知,这种鬼话怕是谁都骗不过去。莫说官家,只说中枢那几个相公,就不会相信这种谎言。
当然这又如何?伴随这个理由去往东京的,还有一张五十万贯的票号,却是足以让那几位相公闭嘴了。
而后没了中枢支持,这青州本地的官儿还有富户,又凭什么来寻他慕容彦达的麻烦?
不过是死个人罢了!给你些好处让你富贵绵长,也算对得起那一条命。
如此想着,一件惊天大事就要在慕容彦达嘴里消弭于无形。
他一拍桌子,却是催促老管家道:“还不快来给老夫磨墨,在那里墨迹什么?如果不是家中丫鬟大多遭难,老夫哪里需要你这等老货帮忙?真是岂有此理,明日赶紧给我去采买一些回来。”
另一边,曹俊狼狈的连夜赶回大营中。
他一番动作动静颇大,将勉强睡着的杨姓老人也给惊醒。合衣出来一看,却是曹俊在匆匆命人收拾东西。
“发生什么事情了?”老人皱起眉头。
实在是曹俊的模样很是不对,老人都不曾看曹俊这般惊恐过。哪怕去年对阵辽骑而后大败,曹俊也依旧是一副一次失败不算什么,下次还能赢回来的心态。但是这一次,他满脸冷汗脸色苍白的模样,却是仿佛受到了真正的惊吓。而且还是那种无法解决的,深入骨髓的惊恐。
“爷爷!”
这是曹俊第一次喊老爷子作爷爷,往日都是老祖宗或者老爷子的叫唤。只见曹俊嘴唇只哆嗦,苦笑着道:“爷爷,我们这一次麻烦了!青州已经不能呆,必须赶紧趁着消息还未扩散,回去京城去。嘿嘿……如果不能趁着事情还未定论的时候把我撇清,那咱们曹家这一次麻烦可大了!”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老人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他相信曹俊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要知道,私自离开驻地可是大忌!曹俊这般匆忙,很明显没有得到慕容彦达的首肯。
如果说像杨汕那样,趁着冬日来往不勤偷偷离开也就罢了,如今曹俊这般光明正大,却是大大的不好。
但是等曹俊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对老人讲述一遍之后,纵使老人这辈子经历众多,也不由被吓了一身冷汗。
赶紧扯住曹俊,老人颤抖着道:“你确定没有看错?这青州的文官们,被辽人杀死了一大片?”
“整个青州府衙门,我估计现在也就慕容彦达一个人还活着了。其余的大小官吏,因为就近的缘故基本都想办法进去参加了寿宴,而后便是一个也没能逃出去。”曹俊苦笑,哪里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死了这么多文人士大夫,朝廷不震怒那就奇怪了。
然后一旦震怒,那就要找责任。而文官找责任找麻烦,除了找武人还能找谁?
所以曹俊现在必须抓紧时间,逃回曹家寻求庇佑。与此同时,也希望曹家赶紧与朝廷做好交易,将大事化无。
总而言之无论慕容彦达也好,曹俊也好,都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影响到自己的未来前途。
死者已矣,总之人死了就别给活人找麻烦啦!
“居然还能发生这种事!那慕容彦达到底怎么回事,居然会同意这么多辽人混进青州城?”老人表情凝重对慕容彦达咒骂不已,都说非吾族类其心必异,慕容彦达你个蠢货居然对辽人放松警惕?
“也不是慕容彦达一个人的问题,这几天都是我的人在守门,当真是没有放任何一个辽人进去城里。要知道三四百人的规模,纵然是分散入城,也一定会留下迹象;但是这一次,完全没有预兆。”曹俊愤愤不平的说着,只感觉实在委屈。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辽人到底是如何汇聚的这般实力。
“你确定那慕容彦达没有背着你做些什么?”老人眼睛里闪过幽光,却是打算拿慕容彦达做切口。
然而曹俊却是摇头,又冷笑着道:“他慕容彦达如今还是我曹家盟友,看子啊慕容贵妃的份上,咱们一时还不能动他。甚至不得以的,说不定还要耗费我曹家的关系来保这厮一回。所以,罪名不能由他承担!再说城防阻辽都是武人的分内之事,此番出现纰漏,还得找个武人来背锅!”
“你的意思是,这次还要将责任和罪名推卸到那杨家小子身上?”老人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