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应星的话让焦挺心中一紧,赶紧看向伍端。
好在伍端的表情不像伍应星这么严重,只是笑着摆手道:“没这么夸张!星儿,安心就是。那位杨将军好歹是我上司的同族,而且最喜爱的侄儿也在我青州军麾下效力,如何会当真与我反目?如果他真有杀心,你以为他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式来提醒你我?无非是有些人不能得罪,所以只能悄悄提示罢了。”
伍应星是个聪明人,或者说他在某些方面脑子转动的极快。因此哪怕还不知道杨志的具体身份以及大名府的各种关系身份,伍应星还是轻易就明白了伍端话语里的意思。他点点头,立刻修改自己的主意道:“知恩要图报,为了让那位杨将军清楚咱们已经知晓那事,果然唤人什么还是要大张旗鼓的来。最好打着为娘亲报仇的想法,把事情弄的更大一些。介时候哪怕打草惊蛇,也能吓出几个心中有鬼的人来!”
听完伍应星的话,伍端哈哈大笑!
对于自己这儿子,他实在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沉着冷静,心丝如发,又懂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这样的麒麟儿,怎么还需要担心他将来的出息?对自己夫人的死,伍端不是没有过怀疑!只是如今还要仰仗对方,因此只能够努力忍耐罢了!这种心情并不好受,可为儿子又能如何?
如今总算那杨志察觉到异状并且主动站队,外加星儿懂事聪慧以期盼的更优秀,这才让伍端老怀安慰罢了。
笑着打量伍应星,伍端对焦挺炫耀道:“焦将军,你觉得我儿如何?”
焦挺这时候自然不会说什么丧气话,因此笑着点头称赞道:“伍少爷坚强果敢,有乃父之风。虎父无犬子,这话还是有道理的!当然伍大人辛辛苦苦跑这一趟,爱子之心也是让人赞叹呐。”
“哈哈……”
是个人都喜欢听好听话,伍端摸着胡子大笑起来。
而后焦挺领命而去,伍家父子这才有时间真正的来谈一谈这里面的问题。
“父亲,我们当真要眼睁睁看那杀害娘亲的凶杀,就这么嚣张的离去?”伍应星不甘心的说着。
“星儿,为父刚才不是说了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说不过一个武夫而已,什么时候拿捏不住?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你就看为父怎么炮制那该死的周瑾吧!”伍端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可见他并非像脸上表现的这样坦然。杀妻之仇不同戴天,唯一遗憾现在没有证据,一切只是怀疑。
当然,如果对象只是区区丘八的话,仅仅怀疑也就够了!我大宋士大夫要对付一个武人,莫非还真需要详细证据?
伍端这么想着,旁边伍应星迟疑一下小心道:“父亲,您现在的身份是青州兵马司都监下属的参军对吧?好好一个士大夫,您这是何苦就纠缠到武人里面,跟武人为伍呢?即使参军是文职,即使说出去也是以文御武,但是长久以往您这离开士大夫圈子,以后就不容易再进去了啊!”
“为父这还不是为了你!”
看一眼伍应星,伍端叹口气道:“这年头要当官握权,需要多大代价你是知道的。你自己想想你从读书到现在,为父为了你究竟花了多少银钱?别的不提,光是你那书院,每年零零总总就要花去为父数百贯银钱。再加上其他乱七八糟的花销,你一年要花去为父近千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以为这些钱是哪来的?你以为你能够和那些泥腿子家的穷秀才区分开来,是因为什么?”
伍应星哑口无言,脸上更是闪过一丝红润。
他并不是那种何不食肉糜的蠢人,对于自己每年的花销其实也心中有数。可是他伍应星之所以能够在南方声名远播,不就是因为有文采的同时大方豪气么?甚至就连科举应试的时候,考官也会因为他的名声而略作优待,这好处可是实打实的。也正因为如此,伍应星才羞与再提。
见伍应星明白了,伍端又继续道:“你也知道的,我当年不过一个同进士出身,这辈子算是没什么机会往上爬了。可区区一介小官,如何弄到足够的钱财供你读书使用?你有读书的才能,我又如何舍得让你就此沦落?无非是拼命,再牺牲我一个人的名声罢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父亲……”伍应星真的感动了,他都不敢去想,这几年父亲为了供他,究竟是如何想方设法的弄钱。
“前年的时候,我一个不小心事发了。”不好意思的摸摸袖子,伍端低着头道:“那时候我真的,真的差一点吓坏。即使想尽办法摆脱了罪责,可这钱粮来源却是断了。当然,我自己无所谓!可是你伍应星是我伍家最有希望的后代,我如何能让你因为钱粮琐事而导致希望旁落?”
抬起头看看伍应星,伍端咧嘴笑起来:“当年在东京城置办的东西,原本是打算等你进京赶考的时候给你用的。只可惜因为断了来源,最终还是贱卖了换成银钱给你送了回去。如此,又坚持了一年。”
“父亲,不要说了!”伍应星已经热泪盈眶。
他根本就不知道,原来伍端一个人孤身在东京城,居然吃了这样的苦。
事发一词,此时说的简单。可当时究竟是怎么样一个情况,究竟是如何的危险,伍应星却相信绝对不会只像伍端说的这样轻描淡写。而后哪怕被罢了官,伍端却依旧让他保持着过去的消费生活水平,这要如何拼命抠钱,想想也能猜到。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卖去,那父亲一个人又该怎么生活?
双膝一软跪下来,伍应星跪到伍端面前,双手抱住伍端的膝盖,低头垂泪。
说实话,就在来青州之前,其实他都还在抱怨!在江南享福好好的,谁愿意长途跋涉来北方荒野?
北方历来就是学问贫瘠之地,父亲莫非是要害我?
伍应星这么想着,直到被曾头市围困。当看到一个个同行的旅者被那贼寇残忍杀死,他脑袋一片空白。
直到危机时刻,母亲勇敢的站了出来。
面对狰狞的贼寇,她保护在自己面前大声道:“大胆!给我退后!我乃是朝廷命官人家家眷,也是你们胆敢在我面前放肆的吗?莫要不知死活,否则朝廷大军齐出,定然要你们灰飞烟灭!”
作为一个女人,这番话已经是娘亲的极致。从不曾抛头露面的她,第一次勇敢的站出来。
而后,大吃一惊的贼寇只愣了片刻,之后便哄然大笑:“命官家眷?这岂不正好!孩儿们,给我绑了来!等爷爷我问清楚这娘子是哪家的家眷,再依照官位大小要求来更多的赎金!哈哈哈……”
跪坐在地上,伍应星眼角泪水未干。抬头看着伍端,他低声道:“父亲,害死母亲的应该不是那大名府周瑾。如果我当时没有看错的话,掠走母亲的人应该是那曾家曾涂,我听见那时候有人喊他大少爷来着。所以咱们要报仇的话,直接找正主就够了不是吗?父亲,无需多造杀孽了。”
“哦,你这时候怎么有勇气说出来了?”伍端笑看着儿子,却不回答他的请求。
“父亲为儿子做了这么多,儿子又怎么能辜负父亲的一片心血?若是这时候都不能正视挫折和仇恨,往后儿子又怎么能还有出息?”伍应星认真的说着,抬起头看着伍端道:“父亲,那杨志故意将咱们的视线引到周瑾身上,必然是打着祸水东引的注意。他是打算,让您上司的那位杨将军,跟着大名府或者说那位索超将军斗起来吗?到时候,他这个兵马提辖使才能从中渔利?”
“哈哈,这事你就放心吧,你爹我心里有数!”
伍端终于满意了,这一刻就连脸都在发光。
他不介意自己儿子的错误,只要知错能改就好!至于别的任何东西,都没有这件事来的更加重要!
见伍应星依然看着自己,伍端闭上眼睛冷静一阵,最后睁开眼睛道:“星儿,事情比你想象的更加复杂。尤其是对为父而言,这一趟出来,总不能空手而回对吧?此外这曾头市是他杨志攻破的,把你救出来的也是他杨志的人,这种恩情,咱不能不认!所以,眼下哪怕你我都心知杨志是要借刀杀人,可我们却也必须做这样一把刀!因为只有这样,才有资格分润好处!”
“好处?”伍应星瞪大眼睛,他不觉得有任何好处值得自己父子做昧良心的事情。
“曾头市战马无数,想要我伍端给他作证,那就好歹先拿来一两千匹战马救急吧。而后看在他侄儿杨再兴的份上,别的东西也同样好说。只是害死你娘的那个曾涂,还得交由我们父子处置才好。”伍端冷静的说着,缓缓站起来拍拍伍应星的脑袋:“星儿,官场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娘死的委屈,我们父子必须为她报仇!哪怕曾头市已灭,也要杀几个人给你娘镇魂!”
边说着,伍端走向门口。在大门处站定,他回头看着儿子道:“星儿,为父不后悔自己现在选择的这条路!今年陪着杨大人打了好几场大仗,这大宋是什么样,为父已经看透了。所以,为父不会再迂腐!而你以后即使必须继续读书,也给我把最基本的武艺锻炼拿起来,那才是保命的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