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汕愕然的看着这一幕。
他什么时候……已经说同意要收这小子了?
张大娘殷切的望着杨汕,祈求道:“扬哥儿大人有大量,就收了我儿子吧。哪怕是当牛做马,也比他在这东京城厮混让老身来的安心。老身不求他将来有什么高官厚禄,只求大人赏他一口饭吃,让他有些出息。”
说着,张大娘就要向杨汕下跪。
杨汕连忙将她给扶住:“这是做什么?大娘,你这不是折我的寿么?快快起来,我答应你就是。”
张大娘也是为儿子操碎了心,听闻顿时破涕为笑:“那就多谢扬哥儿了!往后你就把这臭小子往死了用,不要给他脸色。”
“娘!”
虎子不甘心叫一声,张大娘闻言一眼瞪过去,他赶紧闭嘴。
杨汕也不恼,笑着搀扶起张大娘,又轻声安慰道:“大娘放心,我看得出来虎子是个有出息的。既然我答应收下他,您就不用担心他将来会不会有出息。只要他有胆量敢吃苦,谁敢说将来不能给您赚一个诰命?”
“如果有那样一天,老身就是死,也安心了!”张大娘泪如泉涌,眼睛里却充满期盼。
她匆匆擦一下眼睛,又来到虎子身旁训斥道:“你听到大人说的话没有?虎子,你要是不争气,娘就死给你看!”
“我……我当然争气!”虎子赶紧挺起胸膛,不甘示弱的道:“我……我能吃苦,我也不怕死,我将来肯定会有出息!娘您就放心吧,将来我肯定会给你赚一个那什么……诰命?对!诰命!到那时候所有看到您的人,都要向您行礼!您到时候就在家里给我照顾儿子,对,我还要娶个媳妇让她孝敬您。”
“娘也等着这一天!”张大娘哽咽着,一想到儿子即将和自己分离,就忍不住心中一阵不舍。
但是她清楚,虎子留在东京城是不会有出息的。这东京城里到处是官儿,到处是勋贵,哪有普通百姓的出头之日?可要让虎子拜在别人府里当奴婢,她又不甘心!所幸厮混到今日,终于抓住机会。
既然这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虎子在战场上不小心死了,那就是他的命!到时候,也不怪别人!
“娘去给你收拾东西!”不敢再想下去,张大娘擦着眼睛回去自家屋里。
虎子也是聪明,既然杨汕同意收下他,他立刻就开始以杨汕的亲兵自居。一刻不离的守在杨汕身后,昂首挺胸却是一身两截褂子也遮掩不住脸上的骄傲。若是这会儿手里再多杆枪,那就更像回事。
在苏明泽的带领下,杨汕带着虎子,见到了他之前提到的唐志文和伍端。
唐志文是被家仆在楼船上喊回来的,伍端却是在街头卖字。
杨汕见到两人的时候,唐志文还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眼睛发黑身体发虚。而伍端则推着木车,上面放着笔墨纸砚以及两副写好的文书。同样的落魄,这两人对待生活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
听闻苏明泽的来意,唐志文醉醺醺的摆手:“哈?我还以为那件事……是你在唬我,原……原来是真的?嘿嘿……我说老……老苏,你已经堕……堕落到和披甲人为伍了么?真……丢人!”
苏明泽脸色一变,却是怒视着唐志文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苏某为朝廷效力,怎么就丢人了!”
唐志文也不恼,眯着眼睛打个酒嗝:“嘿嘿……也对!参……参军对吧?文……文人往……披甲人里面……里面掺沙子……嗝儿……这……是个好差事!办的好……好了,少不得入……入个兵部……”
苏明泽脸色更加难看,一拍桌子怒视着唐志文道:“唐志文,你喝多了就给我闭嘴!我只问你,你来是不来?”
“你求我啊!”
唐志文眼眸微颤,却是低下头道:“你们求我,说不得我就同意了。我唐志文好歹是读圣贤书的圣人子弟,怎么可能因为区区落榜就堕落到和披甲人为伍?嘿嘿……这传扬出去,我唐家的脸面……”
话没说完,杨汕干脆的打断了他:“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如此,就当苏明泽从未和你见过吧。”
唐志文愕然愣住,抬起头却是哪还有一丝之前醉醺醺的模样?
杨汕也不理睬他,转头看向桌子另一边仿佛在发呆的伍端道:“伍举人,你是怎么想的?也是觉得武人不值得文人甘当下贱,所以想方设法也要拒绝我杨汕?如果是这样,今天就当我没有来过。”
“我……”
伍端已经年近四旬,模样比起唐志文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脸上满是岁月痕迹,头发稀疏,下巴上还有一角山羊胡。
听到杨汕直白的询问,伍端露出纠结的神色。但是很快,他站起来拱手:“大人愿意提携我伍端,伍端自然感激涕零。但有驱使,大人尽可以交付伍端去做。下官伍端,拜见都监大人!”
“好!”杨汕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而唐志文愕然看着这一幕,却是不敢置信的推开椅子站起来。他伸出手,颤抖的指着伍端道:“伍……伍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堂堂圣人子弟,居然自甘堕落?你……你居然心甘情愿听命一个匹夫?”
“你在胡说些什么!杨大人乃是朝廷亲命的青州兵马都监,怎么就是匹夫了?”苏明泽自然不会让杨汕亲自跟唐志文对峙,他抢先一步道:“莫非为朝廷效力,还要分一个贵贱不成?唐志文,你连朝廷官员都敢诽谤,这也配做圣人弟子?哼!难怪科举会被废拙,实在有才无德!”
“你……你在胡说什么!”唐志文气炸了肺,他没想到竟然会被反咬一口。
可恶!在这大宋,文人瞧不起武人有什么错么?那些个在武人手底下做事的,哪一个不是被人瞧不起?
我等圣人子弟当然要通过科举,东华门唱名方为大丈夫!卑躬屈膝为武人效力,算什么文官!
从头到尾不觉得自己错的有错,唐志文冷冷的盯着苏明泽,又猛然撕下衣服一角丢出去:“从今日起,我和你俩割袍断义!往后你们两个被天下读书人鄙薄的时候,千万别说认识我唐志文!”
“你……”苏明泽呆住了,他没想到唐志文居然这样绝情。
反倒是旁边伍端抹一下胡须,却是冷笑一声道:“一个靠着妓子赠金才得以苟活的家伙,哪来的脸面鄙薄别人?仁宗时期倒有柳三变传世留名,莫非你唐志文是想学那柳大人奉旨填词、做那白衣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