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一年的年底,对大明朝廷来说,是一个极压抑的日子。
似乎从崇祯十年开始,大明朝廷已经再也没有好消息传来了,上至皇帝文武百官,下至京城百姓,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
一晃开封围城已经四月有余了,但是大明朝廷依旧拿不出任何的办法来给开封解围。
各地的军队调无可调,物资方面,大明朝廷更是没有丝毫的挪腾余地,京畿附近无数难民,他们都没有办法,更何况千里之外的开封。
崇祯皇帝对文臣们已经完全绝望,每日盯着这些个吵架能手,都恨不得杀几个解解气。
但是开封城的事情,已经抛弃了之前‘兼听’理念的崇祯皇帝,想要乾纲独断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默默的准备好了亲自所写的悼文,只等开封陷落,便即拿出来祭奠周王以及开封巡府等宗亲文武。
崇祯十一年十一月,陕西孙传庭带着十数个家丁狼狈来到京城。
但是整个人都快爆炸的崇祯,根本没有心情听这个败军之将介绍陕西局势,甚至只是听到陕西巡抚这四个字,就直接令人将之丢到了诏狱之中。
崇祯想装作驼鸟,但开封府每天例行三五封的求援文书,却是让他根本装不下去。
眼见每日间朝堂之中,上一刻还在争辩不休,下一刻一问到正事,便即跟死狗一般一言不发的文官们,崇祯皇帝觉得自己的忍耐力,正一天比一天快速流逝。
转眼间,便是腊月二十天,这是北方小年的日子。
崇祯皇帝耐着性子听了文臣们吵了半个时辰后,便即粗暴的宣布今日身体不适,今日朝议结束。
不过杨嗣昌临行时,却是被太监叫住,一路穿宫越厅,到了冬暖阁之中。
这里杨嗣昌并不陌生,来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但最近他是有些不愿意来这里了。
不是因为害怕进来了出不去,而是他心中的愧疚。
虽然在历史上,杨嗣昌办的错事极多,但是在对崇祯皇帝的忠心程度上,他是丝毫不下于卢象升。
他愧疚对于眼下的局势,根本没有丝毫的能力去解决,更害怕望见对他恩宠有加的崇祯皇帝那失望的眼神。
这一次卢象升之事事发,不比历史上卢象升爆尸战场近月,这一次李征送卢象升入真定府,杨嗣昌根本没有多少阻拦的可能。
卢象升战死已成事实,败兵回京之后更是将高起潜避战以及一触即溃宣扬的天下即知,杨嗣昌虽然及时制止了败兵四处宣扬,但是却是没有能够阻止宣府总兵杨国栋、大同总兵虎大威的联名弹劾。
虽然崇祯皇帝力主杨嗣昌从中阻挠,只是因为需要时间验明真伪,是老成谋国的表现,并不降罪。
但对于已经名声臭大街的高起潜,却是根本无须多想,直接脶于菜市口,算是将天下悠悠之口给堵上了。
继鳌拜之后,高起潜是第二个被李征这只妖蛾子祸害的历史名人,而且还是千刀万剐的那种。
不过杨嗣昌却是明白,这是崇祯皇帝强行压下反对意见,才保下了他。皇恩如此深重,已经重的他无法呼吸,但是对于目前天下的乱局,他却是感觉如此的无奈。
若说刚刚秉政之时,他十分自信能够内灭流寇,外除敌寇,但是形势变得太过于快了。
李征被针对之时,他觉得一介地方武将,收拾了就收拾了,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也就没有死保于他。
但是李征的能量却是出乎了他的预料,不仅成功击败了朝廷的镇压大军,更是如茅厕中的石头,在山西又臭又硬,隔断四地。
对他的影响便是,还未开始施展的四正六隅剿匪计划,还未开始便直接流产了。
然后满清入寇,本来他是没有想逼死卢象升的,他的真正目的是让卢象升明白,没有他的同意,他只能统驭几千人马而已,根本就没有与满清大军过招的本事。
但是他低估了卢象升的刚烈,卢象升并没有按照他的预想,在认识到自己的实力之后避战保存实力,反而一往无前的与满清生死决战。
卢象升是留下了千古英明,但是留给他的却是一地鸡毛和万古骂名。
卢象升战死,能战精锐尽丧不说,还令各地明军寒心,对朝廷更是充满了怨愤,让他偷鸡不成,反而惹来一身腥臊。
内心一直被这种失败感所缠绕的杨嗣昌,如今身体已经远不如两年前,只有数个月而已,整个人已经有些显露老态,身体垮下来的速度可谓惊人。
“杨爱卿,眼下开封府当真没有丝毫希望了么?”
崇祯皇帝招呼杨嗣昌坐定,声音已经充满了疲惫。
“开封确实已经无救,不过李闯却未必不能除灭!”
所谓哀莫过于心死,他杨嗣昌已经身披万世骂名,又何惜多上一桩开封惨案?!
“啊!如何行事?”
崇祯皇帝眼中冒出神光,喜不可胜的看着杨嗣昌,心脏砰砰巨跳,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果然在关键时候,还是他看重的人有办法,也不枉费他对于杨嗣昌的这一番苦心栽培!
“陛下此法有伤干和,微臣去做便是了!陛下,此事万万不容引于己身,只需要将诏狱之中的孙传庭交于微臣,再拨付五百精锐便可!”
杨嗣昌却是不肯回答,更不愿意将这种事牵连到崇祯身上。
“一个孙传庭外加五百精锐顶的何用?到底何事如此忌讳?朕连知道都不能么?”
这话也是让崇祯皇帝起了好奇心,忍不住的追问道。
“陛下恕罪。微臣并非刻意欺瞒,只是陛下负天下之望,此等骂名万不能牵连到陛下之身!”
虽然崇祯皇帝一脸企盼,但杨嗣昌依旧坚决的摇摇头,不肯透露半分。
连问数次,杨嗣昌只是一言不发,崇祯皇帝愈发好奇,令身边近侍王承恩取来开封舆图,想要观摩猜测一二。
王承恩却不似崇祯皇帝那般,对外物尽是白痴级别,他取来舆图之时,手指却是不露痕迹的将黄河轻轻敲击了数下。
这个动作让崇祯充满了疑惑,但是他还是丝毫不明白,王承畴到底是要给他暗示什么。
但崇祯到底不是蠢人,略微思索一番就明白此事与黄河定然脱不开关系,一想到洪水泛滥的场面,崇祯打了个哆嗦,顿时完全明白了过来。
“杨卿,你随承恩去一躺诏狱,开封之事便交于尔等了,朕什么也不知道!”
崇祯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变成了坚定,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