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张居正被张忠下了药,但这只是一种类似吐真剂的药,只会让他下意识的说一些心里话,并不影响他的人知和思考。
虽然张居正不知道什么是蜥蜴,更不知道什么是变色蜥蜴(龙),但这不妨碍他明白张忠说的保护色。
其实生活着,有很多的保护色,只是大家不怎么注意,比如装傻卖乖,比如狂妄自大,比如谨小慎微,甚至极力表现自己,都有可能在某种特殊的情况下,变成一种保护色。
他张居正也有自己的保护色,他的保护色,就是多看多学多思多想而少说、少做,甚至是不说不做。
这保护色是从他老师徐阶那里学来的,他老师告诉他,在没有实力之前,不要轻易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不要轻易的把自己的理想和报复做出来。
要先默默的积攒实力,然后让自己的实力去匹配你的理想和报复,当他们能够匹配在一起的时候,你再去说,再去做给别人看。
这样你才会收获成功,收获狂赞,甚至青史留名。
反之,则很容易没等你出头的就被人一棍子打死了。
其实这不仅是他的保护色,还是所有文臣武将的保护色,甚至是所有人的保护色,只不过这保护色,在成长的过程中,被很多人给忘记了,或者说抛弃了。
张居正苦涩的笑了笑:“我今日才晓得,我竟连老师的本事半分都没学到!”
叹了一口气,张居正又道:“我当真是小看了你,你不仅手段匪夷所思让人惊异,想法更是让人佩服不已,之前那首‘童谣’加上今番这些话,让我受益匪浅!”
张忠笑了笑没接这茬,而是忽然问道:“兄长,裕王让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裕王……”刚说了两个字张居正就刹住了车,随即苦笑着道:“唉,算了,以你的本事,这事儿也瞒不住你,裕王想拉拢你,你应该看的出来,但之前肃清又做了那些事儿,裕王担心受到肃清的牵连,所以我自告奋勇想来探探你的口风!”
说完这话,张居正略微停顿了一下,才又道:“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或者说你对裕王怎么看?”
其实这结果,张忠在来的路上就想到了。
他缓缓的站起来,看着外面不断飘落的雪花,好半晌才道:“我知道裕王想要什么,但时机不合适!”
张居正是极聪明的,一下子就明白张忠话里的意思,这所谓的时机,就是景王就藩,但这个情况,很难说景王什么时候才会就藩,而且极有可能是不会就藩的。
原因就在于裕王也是个体弱多病的主。
这很矛盾!
景王就藩取决于裕王的身体是否健康,可裕王想要身体健康,就得和张忠走的近,从张忠弄到仙丹,偏偏景王不就藩的情况下,他不能和张忠走的近,甚至哪怕是张忠主动给仙丹,他也不敢吃。
咬了咬牙,张居正忽然道:“我想问问,裕王是否真的能克继大统?”
张忠一下子笑了,这才是真正的张居正啊,这个阶段的张居正。
裕王身体不健康,徐阶又被严嵩压制的死死的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他不生二心,那才叫怪了。
或者说,这不叫二心,这应该叫做多做一些准备,多给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多给自己准备一条退路。
张忠的笑的很开心,不仅仅是因为看到了这个阶段真正的张居正,还因为张居正问出的这句话,正是他今天最想要听到的一句话。
他费劲心思又送礼又下药的,是为了什么?
想结交张居正?
不,这个阶段的张居正,还不值得他结交。
想知道裕王的心思?
不,这个他早已经猜到了!
他真正的想法,是想让张居正给他传话,给裕王,给徐阶传话!
“天机不是不能窥,但窥破天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张居正低头沉思了片刻,才道:“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张忠背对着张居正露出了浅浅的笑容:“那要看裕王能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玉溪宫
很久没露过面的朱七跪在八卦坛下面,八卦坛上的嘉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让人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过了好半晌,嘉靖才开口道:“你说……”
说什么?朱七额头上冒了汗了,他不知道说什么!
还没等朱七想出对策,嘉靖忽然又开口了:“你说裕王这是要做什么?”
朱七额头上的汗水哗哗的往地上摔,摔成了一朵朵的梅花,煞是好看,但朱七的脸色,却煞白煞白的。
这话他敢接吗?
不敢!
他还想多活几天!
可他又不能不答,因为他是朱七,是锦衣卫,是十三太保,是皇帝的狗,主子问话,必须得回答。
可也正是因为主子问话,他才不敢回答!
可反过来说,不论他回答什么,都会搅和进一个天大的事件当中!
除了文臣,谁也不敢在克继大统这个问题上多嘴,哪怕是大多数的文臣,也不敢在情况未明了之前多嘴。
这是大忌!
除了不要命的,除了走投无路还想寻一线生机的,没人敢招惹这大忌。
就在朱七哗哗冒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嘉靖帝冷冷的哼了一声:“朱七!”
“臣在!”朱七重重的把头磕在了金砖上,差点就把金砖给磕碎了。
“你要记住,你是朕的狗!”
“臣时刻都不敢望!”
嘉靖帝缓缓的站了起来,走到了大殿门口,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好半晌之后才道:“你记着就好!”
朱七动也不敢动,就这么头抵着金砖道:“臣一直记着,到死都不会忘!”
嘉靖帝缓缓的道:“没谁要你死,好好的活着!”
朱七头头抵着金砖,沉默不语。
黄锦这时候缓缓的走到了嘉靖帝身边:“主子万岁爷,外头起风了,龙体要紧!”
嘉靖帝没吭声,站了好半晌才道:“是啊,起风了!”
黄锦也不敢吭声了,这话要是让外头的人听见,怕是有一大批人会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