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围防线的崩溃,自城墙坍塌后,已经无法再做任何挽回。除去部分退守堡垒之内的士兵以外,多数人,此时已经成为了被屠戮的对象。
将约翰扶上马后,几个提着钉锤或手半剑的世俗骑士们平复了一下呼吸,便戴上覆面盔,拱卫在皇储左右。
这几乎是一场十死无生的突围,放眼整个尼科米底亚,帝国也是无险可守。卡拉查也决计会在最后一条生路——堡垒通往港口的路上布设重兵,以防他们“最大的猎物”脱离战场。余下的火枪手与背着弓矢,尚有一战之力的轻步兵,则仍在堡垒内墙的垛口周围做着抵抗。而且经过高烈度的守城战之后,这些经不起折腾的火门枪已经出现了损耗,那些未经严格训练的“士兵”,便只能扛着被崩飞的石块,砸向奥斯曼人。
“把余下的火药收集过来,堆在大门后面。这些火枪已经没有价值了。突围的时候,给你的士兵发一些矛刺,哪怕是根木棍,在移动中作战都比这种火枪有用。”约翰拍了拍胯下战马的脖子以作安抚。它不是福伯斯那样优秀的纯血阿拉伯战马,约翰也几乎能感受到战场给它带来的恐惧。
“好了,莫雷爵士,三十息之后,打开南门……”索菲雅裹紧了风衣,袖铳也已经装填好了弹药,以备不时之需。
上一次射击,在她的掌心上,因为烫伤留下了一道烈火状的疤痕,现在看起来这伤口却显得有些讽刺。
“我亲爱的陛下,这次逃离小亚细亚,看起来可有些狼狈了。”像是开玩笑一般,骑上马后索菲雅幽幽说道,“我们的损失,目前看起来和得到的东西好像有些不太相衬。”
“可是我觉得吧,这是奥斯曼人最后的回光返照了。”约翰似是无心地瞥了一眼城垛上堆砌的帝国士兵的尸首,“在他们危如累卵的政权倒下之后,小亚细亚会变成一个属于秃鹫的猎场。放心吧我的女士。遑论割喉堡,恐怕整个尼科米底亚,乃至西小亚细亚海岸的所有堡垒,重新插上巴列奥略的王旗,都只是时间问题了。”
“回光返照?”索菲雅咂摸着这个新鲜的说法,又反问道,“是谁给了我们的陛下这样膨胀的自信呢?现在连能不能活着回到君士坦丁堡好像还说不定呢……”
这丫头出离的冷静让约翰也觉得有些讶然。但他并未再多思考,绞绳已经被割断,接下来是生是死,便全由天命决断……
自十一世纪塞尔柱苏丹国亲王查卡贝伊夺走被帝国“战略放弃”的士麦那城至今,这座饱经战火的城市将又一次选择自己的命运。
从与弗朗西斯科的舰队失联之后开始,乔万尼便已经联想到了此时此刻马尔马拉海上正在上演着一出怎样的闹剧。对士麦那的海上封锁,从昨夜开始就已经形同虚设,少量可怜的桨帆战舰还在距离港口数百米远的海面上游弋。甚至能让奥斯曼人试探着配合岸防发起反击。
“我几乎已经能猜到割喉堡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了。”乔万尼咬牙怒视着不远处城墙上的卫兵。此刻,他们正将上一轮攻城时堆叠起的尸首抛下城墙。因为士麦那外城墙有一道壕沟,因此架设攻城梯或是推进攻城塔就变得十分困难,每一轮强攻城墙,对围城方的士气也是巨大的打击。
或许之前乔万尼尚能悠哉地分出多余兵力去推进补给线,或是向周围的村庄“借征”一些给养。但此时,他也不得不选择更为激进的方式来摧毁士麦那的城防。
十数日没有得到任何外部供给的城市,距离弹尽粮绝还有一段距离,但士气动摇是无法避免的。这里尚不是异教徒着重防守的地域,恐怕所谓的增援也很难实现。
“将军……”更为年轻的普布利乌斯也早一步嗅到了异样的氛围。早些时候乔万尼就已经放弃了死围的方式,仅用相对少量的兵力堵防各个城门,剩余多数士兵,则全部投入到了强攻城墙的序列之中。对于一座城防尚算完备的堡垒而言,这个选择太过激进,也与乔万尼固有的指挥方式并不一致。
“时间已经无法再眷顾我们的,小家伙。”乔万尼意识到自己面目上的愠怒有些失态,于是笑着平复了一下情绪,“围城松懈下来是没有办法的,我们需要集中兵力去突破城防……照目前的样子看,海上的决战应该先于陆地一步展开了。之前和卡拉查的几次交手来看,约翰陛下此时所面临的情况可能……不那么乐观。”
卸除尼科米底亚的威胁后,卡拉查的主力军队在小亚细亚便再难有顾虑,帝国唯有在此之前啃下这座堡垒,同时又不结构性破坏城防,才能依托地利转攻为守,消耗奥斯曼人军队的同时来缓解补给线的压力。届时,多线受敌的卡拉查恐怕也只能任由帝国再次刺入一枚尖钉,回身布防东线战场。
“到时候,我们随时能够集结兵力与火炮掀了穆罕默德的王帐……”
“乔万尼将军,士麦那可不是木质的山堡……我们要怎么跨过壕沟与城墙的阻拦去摧毁敌人?”
“……”乔万尼沉吟片刻之后,转头给方才正咬着馅饼的安杰洛一个眼神,“士麦那附近应该有不少村落吧,要不让你那个副手想想办法,带队人找些肉垫过来帮帮忙……亚细亚平民的骨血里对罗马还能有多少认同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次围城失败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将亚细亚划入版图了。”
被安杰洛叫做卡利西斯的小男孩儿本能地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尽管如今是军团领袖的扈从,平时忙些脏活累活没什么太大压力。但乔万尼此时征召平民,他很容易联想到,这些本与战争无关的可怜人会面对怎样的结局。爱琴海两岸长期的割裂,恐怕使得身负正统罗马荣耀的帝国士兵对所有奥斯曼治下的活物都充满着敌视与杀戮的欲望。
而小男孩儿还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时,安杰洛便已经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是战争,这时候展现出来的一面,也仅仅是战争的一部分。”
“他们做错了什么?”小男孩茫然地抬头问道。
“没有人犯错。只是他们脚下的土地,还不属于帝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