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装式的重型投石机与简单的铆接杠杆“拍石”车有本质上的不同。严丝合缝的机械结构足以赋予巨石无与伦比的势能威力,对老式城墙的破坏能力,也绝不逊色于早期的火器,更不需要承担炸膛之类的风险。被这种投石机所抛掷的巨石命中,也只有化为一滩烂泥的下场。
轰炸从清晨开始直至正午,墙面上已经多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凹陷,更有几枚巨石直接嵌入了城墙顶端,这不仅给罗马的军队带来了大量的杀伤,也使得整段城墙上防守兵力的调动变得更为不便。
“陛下,这样的攻势,我们没必要硬撑。只要军队还在,我们可以去寻找其他的突破口。”奥西尼看着仍坐在椅子上面不改色的约翰,显然有些不明所以。眼下是撤退的最好机会,否则城墙失守,奥斯曼人的骑兵撵上来之后,登船的安全性就会大大降低。
但约翰,仍然盯着安纳托利亚的沙盘图发呆。
“哥哥……”
通常,索菲雅并不会在约翰思考问题的时候出声打扰,但此时实在是事态紧急,崩溅的巨石仿佛让大地都在颤抖,就算是出于安全考虑,约翰也应该由世俗骑士保护着暂时回到船上,等这一轮攻城结束再思考对策。
分散防守的策略是约翰提出的,但外围的防线在卡拉查的清剿下早已土崩瓦解,帝国也再没有多余手段去干涉源源不断的补给从四面八方运往卡拉查的围城营地。
割喉堡,似乎已经成为了死局。
“你说的其它突破口……是什么?”约翰仍出神地凝视着沙盘,并未抬头看奥西尼焦躁不安的表情。倒是已经准备上前的世俗骑士,被他一挥手又拦了下来。
“我……对!还有特拉布宗!我们可以将兵力转移到特拉布宗,那儿的城墙更加坚固,本都山脉的地形也更加险要,我们可以依托地形再次上演漂亮的防守战,再转守为攻……”
“不……不行,这次和上次不一样……”约翰只思考了半刻就兀自摇了摇头,“我们需要舰队在爱琴海和马尔马拉海巡航、保证乔万尼他们的补给线的安全。我们将兵力送往特拉布宗,就又需要在黑海额外开辟一条补给线,就需要更多的护航船只来保证安全。这样,就给了奥斯曼人逐个击破的机会。我们的舰队一旦失败,这个时间点失去制海权,对帝国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奥西尼咬了咬牙,这个答案并非经过深思熟虑,但现在也没有时间留给他考虑后路,打不了撤回金角湾再做打算,眼下难不成还有比共治皇帝的命更重要的事情?
“陛下!城墙上的压力很大,我们的伤亡也很严重!现在不是托大的时候!您该去码头了!世俗骑士和我的亲兵们会保证您的安全。我会带人在城墙上再坚持一段时间。”
“大概还能坚持多久?”
约翰忽地抬起头,双眼直视着卡拉查。
“这……只要城墙不出现大面积的断裂和塌陷,应该可以顶到明天天亮。但伤亡可能会扩大到……建制破坏的局面。特拉布宗之后,我们一直没有多少时间恢复元气。”
“那现在就还没必要走。这些石头应该还不至于砸塌堡垒。现在没人知道乔万尼那边进展如何,奥斯曼人在西安纳托利亚的主力,我们能牵制一刻,就能给士麦那的围城战多争取一刻。更何况我总觉得……帝国还不至于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约翰拿手杖敲着桌面,“哆哆”声吵醒了正在打鼾的醋栗,这只猎鹰前几天得了小病掉了点毛,现在长相颇为滑稽。被吵醒后的醋栗似是无意地往鸟架旁的窗子外面看了一眼,忽然,他仿佛看到远处海面上多了什么东西,便好奇地扑棱起了暂时无法飞行的翅膀。
“奥西尼,我和你打个赌,我觉得我们还有援军。”约翰递了个眼神给小女仆伊芙蕾,让她安抚安抚受惊的大鸟。
而奥西尼,则一头雾水地将目光转向海面:“援军?”
“我只是猜一下而已。”约翰笑了笑,神色已经比之前放松了很多。
“可……陛下,退一万步说,援军对我们而言也并不重要,帝国就算是抽调了哪儿的卫戍,或者摩里亚的那帮子农兵,对我们的防守也没有实质性帮助啊?城墙一倒塌,难道我们要在这种地方和奥斯曼人打白刃战吗?”
“不用那么悲观,在他们可能存在的重型火炮正式投入正面战场之前,那些投石车是唯一能给我们带来威胁的东西。但真指望它们凿穿城墙,恐怕我们还要多等一段时间了。”
就算凭借火炮,除了乌尔班巨炮这样的骇人巨兽,早期火药武器在攻城应用上还没有耀眼到让人闻之色变的地步。到目前为止,奥斯曼人所使用的火炮弹药中,火药的含量大概在弹丸总重的四分之一,法军在围攻阿夫勒尔城时,运用了含火药量至近二分之一的弹药,也整整耗费了十几天才摧毁城墙。
卡拉查手下的贝勒老爷和贵族大爷们,是否真的对穆罕默德忠心耿耿,实际上还有待考虑。其中更不乏吕卡翁式的帝国后裔、希腊贵族被迫寄人篱下,随时都有可能倒戈。这个时候如果有方法限制投石机和火炮对城墙的威胁,要跳脚的反而是卡拉查一方。
此时奥斯曼营帐中,工程师仍在着手建造比云梯更加牢靠的大型攻城塔方便登上城墙,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偶尔能看见几个仆兵顶着“龟车”,在箭矢的注视下,手握铁镐去凿城墙貌似薄弱的地段。简易的攻城槌车,也被一批又一批抬到前线,撞击着城门。
看起来,对于城墙能否迅速倒塌,卡拉查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么看起来,我们还得专门安排人来负责地听了,谁能保证卡拉查不会挖条地道,钻到我们的城墙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