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满载两千斤蜂窝煤的车队停靠在了丁记铺子门口,整整二十六辆骡车,每一辆都沉甸甸的,行在路上压出深深的痕迹。
车队迎着朝阳浩浩荡荡的出发了,早上行人稀少,他们没多久就来到了保定西城门附近。
这里的守卫军官名叫熊志斌,领的是总旗官衔。
自从丁记铺子开通了保定北京的蜂窝煤运输线路,刘元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伙计,自然提前打点过各个关口通道,因此他一如往常一样,上去打着招呼。
赶紧跳下车马,刘元一脸笑意上前说道:“熊总旗,我们是丁记铺子的车队,要出城送煤,麻烦行个方便。”
“什么丁记铺子王记铺子的?我不知道!”熊志斌鼻孔哼着气说道。
往常他们出城送煤都是走北门,然后径直北上去京城,因此虽然保定各个城门都打点过,西城门却给的不多。
刘元心道,这位爷估计是想敲一笔才放行,这也倒符合大明军官的作风。
一边想着,刘元从袖口里摸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塞到了熊志斌手中:“兄弟们起早贪黑的不容易,拿着这些,让兄弟们吃个热茶。”
丁原坐在车上静静看着这一切,心中暗道,这古代做生意毕竟不同于后世啊,没那么多明明白白的规矩,各式各样的潜规则滋生。
像他们这一车一车往京城运送蜂窝煤这件事,如果在后世,只要不超载,正常办理各种手续缴费就可以了。
但是在明朝,尤其是明末这动荡年代,那还得沿途贿赂各种吃拿卡要的小吏和军官。
丁原正出神想着,却听见熊志斌大喊一声:“你把钱给我收回去!你怎么回事?这是要贿赂我?”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刘元整个人都傻了,脸上的笑容也顿时凝固住了。
他完全不明白,这个熊总旗是怎么回事,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你刚才说你们是哪里的?丁记铺子?我还正要找你们呢!”熊志斌摆了摆手,他的十几名手下便围成了一个半圆形。
“熊总旗要找我们?所为何事?”刘元紧紧皱眉,仔细咂摸着当下的状况。
“再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南边现在正闹闯贼。本官接到上司的命令,需要对出入保定的车马严加盘查,以免有闯贼内应混入城里,祸乱人心!”熊志斌黑着脸,指了指丁原的车队,“你的这些伙计,都是哪里人,一个一个给我通报一遍!”
“熊总旗请放心,咱们丁记铺子在保定府也算老字号招牌了,历来是公道守规,我们的伙计连品性恶劣之人都没有,更别说是闯贼内应了。”刘元陪着笑说道。
“有没有闯贼内应,你说了不算,等我盘查完了才知道!”熊志斌仍旧面罩寒霜一般,态度十分强硬。
“将军,我们真的都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伙计们也都是良善百姓。”刘元紧缩额头争辩道。
“是良民还是流寇,我自己心中有数,用不着你一个跑腿的人告诉我!如果你们都是清清白白的,难道本官会冤枉你们么?”熊志斌嗓门骤然抬高了几度,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你!你叫什么!哪的人,给我报上来!”熊志斌走到一个伙计面前,戟指着他的面门,大声质问道。
这人乃是丁记运输队的一员,自然是从保定府郊区的流民中招募而来的。
“俺是河南汝宁府汝南县……”
还没等这人说完,熊志斌猛然大喝一声,噌的一声拔出了佩刀,所有守城兵丁也纷纷举起武器,指向丁原车队一行人。
“河南汝阳?塘报上说闯贼现在就在汝州一带活动,你就是汝南人!”说罢,熊志斌又转头恶狠狠的冲刘元吼道,“你还说都是良善百姓,这里就有个闯贼嫌犯!”
“将军,汝南和汝阳差着几百里地呢,根本不是一个地方啊!”刘元苦口婆心的解释道。
熊志斌哪管这一套,他挥舞着明晃晃的军刀,一一扫视着车队上的人:“你们掌柜的在哪儿?让他出来跟我说话!我得问问他,雇佣流寇为仆,到底安的什么心!”
丁原明白了熊志斌的真正意图。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折腾了这半天,其实目的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时候,车队里的人不干了。押送蜂窝煤的人都是外乡人,听到这个守城军官如此蛮不讲理,本就义愤填胸,现在又见他要对丁原出手,更是群情激奋,摩拳擦掌想要保护丁原。
他们的遭遇都十分类似。刚刚过上好日子,没人愿意再回到风餐露宿的时候去,为了这无比珍贵的好生活,他们可以为之付出生命。
看到运煤车队的人都个个愤慨无比,熊志斌却在心中暗喜。找他办事的人早就告诉他了,丁记铺子的送煤车队里雇佣了不少郊外流民,而如果双方起了冲突,自己则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给丁原等人安插一个窝藏闯逆的罪名。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关押上几个月再说。就算在监牢里的丁原花钱买通其他官员,估计也得需要一段时间,况且私通闯贼可不是小罪,一般官员也未必敢放他出来。
“都住手!”一声暴喝响起。运输车队的伙计们自动分为两排,丁原从中间昂然走出。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儿?”熊志斌厉声道,其实他也在心中嘀咕,他当然听说过丁原的年纪很轻,但还是难以置信,眼前这个年轻的少年便是他幕后老板要针对的人。
“我就是丁记铺子的东家,丁原。这些人都是给我当伙计的。”丁原平静的说道。
“啊?这少年郎就是丁原?”此时城门口早已经围拢了一些等待通行之人,见到丁记铺子的掌门人竟是一个仪貌堂堂的少年,都是一阵惊呼。
“咱们家现在用的蜂窝煤就是他发明的!”
“他父亲丁振邦就是个诚实厚道的生意人,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
群众七嘴八舌的讨论着,看向丁原的眼神也带着一丝崇敬。
“你可知道,这车煤是要运到哪里,送给谁的?你头上有几颗脑袋,敢拦这个车队?”丁原陡然大喝道。
“啊!”
熊志斌做贼心虚,顿时咽了口吐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