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执中又道:“而且你小张大人……”
“没那么多的而且虽然但是的。”
张子文打断,“海事局是个行政区,是皇家部门,并不是单纯军事单位。作为大宋皇帝任命的提举皇家海事局,下官有清晰的执政纲领,知道要做什么。”
“你……”
何执中很不高兴他的态度,又有点难以反驳。
张子文暗暗觉得好笑,对待和稀泥的人就需要这尿性,他不方便惹朱勔,说的他就方便惹虎文似的。真被他套路了,那就只有看着朱勔跳,这叫会哭会闹的孩子有奶吃。
不论如何,何执中都不愿意轻易和这纨绔子弟僵化,便伸出三个指头道,“三成。”
“什么三成?”张子文有些懵逼。
何执中环视了周围一圈,“看起来你们非常缺钱缺粮,考虑到海军新起步不容易,老夫承诺,只要你不激化东南矛盾,会酌情调整军资比例,给予海军一定的倾斜,今年内做到对海军拨付总体增加三成?小张大人觉得如何?”
这已经算是很大的资源倾斜了,可以在不折腾的时候把小日子过的还行。
但创业逻辑决定了、这点毛毛雨对于张子文来说是杯水车薪。
海军现在从朝廷拿到的经费是每月一千贯零几十的样子,另外加上军粮、军盐以及“驻地补贴”等全部折算下来,总体进项两千贯左右,那么三成也就是每月多六百贯。
的确算笔钱,但是对于海军的实际状况而言,帮助有限。
就此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相公明见,如果我真是一般愣头青,愿意下烂,赶走所有没饭吃的佃户,把矿井高价卖给姑苏银号,把能卖的人和一切资产都卖了,只留着海事局有限的几个管理人员,守着这笔资源过点小日子。那么不得不说,相公给的条件已经很优厚。但是……”
张子文也环视一圈道,“相公觉得以海军现在的实际情况,这笔资源对我们有吸引力?”
何执中淡淡的道:“你说的像是有些道理。但东南房能做出这样的调整已经是极限,意味着这是老夫开出的最终条件,不会再往好的方面挪动。”
顿了顿又道:“倘若本部此行苏州解决不了问题,我不会强求,回京后也不会再来。那时若你惹出什么后果,枢府再也鞭长莫及,张子文,你需要做好吃大亏的准备。最不至你也会陷入财政危机把事搞砸,这是你执政履历上的大污点。这些事你该知道的?”
张子文觉得他根本对力量一无所知,海军最危险的时候没怂,所以现在触底反弹了,怂的理由是什么呢?
不过想这么想,明面上不方便和这女装大佬抬杠,于是张子文沉默。
见这小子进入了不言不语的软对抗,何执中很无奈,下意识里是想帮他一把、不想看着这小年轻闯大祸把自己玩死。
就现在何执中对海军的了解而言,他能维持住今年不破产就已经是最大政绩。他们根本就不具备长期在海上部署、打击朱勔走私船队的能力和资源。
撑死了也就把朱家弄的很烦,然后上缴一笔保护费给海军,后面该照旧还是照旧。但这其实是最乐观的结果。
最大可能是:根据他和朱勔的性格,弄出耸人听闻的大新闻来导致朝野震惊。
暂时谈不下去了。
继续下去恐怕要产生矛盾冲突,于是何执中离开,走的时候说会在苏州待一段时间,让张子文抽空过去聊聊……
初春除了比较干燥外,也让人心思萌动。
李晓兰正想着张子文的一些事,护卫便进来神色古怪的道:“小张大人来了。”
那家伙来应该没好事,但架不住就是想见他。
客观的说,每次见那个家伙,除了能让李晓兰有不少财富上的优越感外,也让人在其他方面觉得很舒服。
“还不快请进来?”李晓兰道。
张子文进来坐下来,李晓兰让人拿来了收藏着的庐山云雾,并亲自摆弄着泡茶,不急于说话的样子。
“大人请。”
弄好两杯后抬起对饮。
待张子文喝光要开口之际,李晓兰又微笑着打断,“每次喝这茶时,就想到了公子在京城与吴清璇对饮论茶时的佳话。”
张子文楞了楞,“所以呢?”
李晓兰道:“所以当时你们喝的茶,我都弄了一批收藏着,并以你们当时所讨论的那些要点去喝,如此也有许多人效仿,导致现在这些茶的价格大涨。”
张子文道:“这么说来,那些茶商欠了我和吴姑娘一笔代言费?”
李晓兰眼睛一亮,“这样想的话,你的生意思路就处于正轨了。但实际上你却喜欢反着来?总要走在亏本坑爹的路上,譬如你经营海军的方式?”
“我经营方式不存在问题,等将来你就懂了。”张子文岔开,“直接点算了,我这次来找你是借钱的。”
李晓兰有些脸黑,“你出锡矿了?”
张子文有些尴尬的摇头:“没有。”
李晓兰便有些为难:“那你有什么呢?譬如说抵押的资产,技术,独到的经营管理模式等等?你都坑了我一次好吧,借给你们的船有去无回。”
“……”张子文继续尴尬中。
李晓兰有些心疼的看看他,又道:“合作伙伴呢?譬如说我和你结下善缘,我的身价和扛风险能力就得到了提高。你想这时候让我借钱给你,你得让我知道,和之前困难的日子相比,你们现在有什么不同之处?经营思路我不想说你,但在这地区政治因素很重。考虑到东南房大佬何执中进苏州,听说他态度暧昧。如果他是你的‘合作伙伴’,对你有利,也是能影响到我对海军前景的判断。”
张子文道,“老何人如其名,叫执中的么,你当然知道他其实不会是谁的朋友,也不会是谁的敌人。关于他的因素不必考虑。”
李晓兰不禁楞了,“说的有些道理。但以你的性格而言,若得罪了他总不是好事吧,总不能说对我投资给你的安全性有利吧?”
张子文道:“关于这个问题,你的切入点错了。对于何执中这人要反过来看。你要反过来问,他得罪了我对他有什么好处?说穿了,他连朱勔问题这么大的人都不敢得罪,你觉得他敢得罪我虎文?”
李晓兰楞了楞。
张子文道:“在这个基础上,我却缓和了与苏州的关系。刘知州已经默认支持我,会把矿石官牌价提高五个点。”
到此李晓兰略微动容,无疑,在这里混最大的一个因素就是刘逵的态度。
在这之前,刘逵对海军持有比较负面的态度,谁都以为海军支撑不住、连带小张银号要玩脱的情况下,是真有些不科学,张子文在管理生产上的确有独到之处,竟是稳住了局势,用产量摊薄了固有成本,做到了勉强平衡。
“如果这样的话……好吧,还真被你盈利了。”
李晓兰有些无语,但无奈他就是做到了。
张子文道:“所以说,虽然我没出想象中的锡矿,但既然能盈利,代表了一定的尝还能力。刘知州态度转变就是你说的伙伴,我对工人的管理,也算技术的一种。”
李晓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没理由不借钱给你?”
张子文道:“我的意思是,你已经有了借钱给我的理由,考虑你我关系,既然有了理由你应该借。”
李晓兰白他一眼,“说的跟真的似的,你我什么关系啊?”
张子文道:“你不要东拉西扯的,如果你不信我说的这些,我有办法证明给你看。”
“不用证明,你说了我就信。这是当初说了要借你的五万贯,拿去吧。”
李晓兰一副早把钱准备好了、只差少一个借出去理由的样子,递给了五万票子给他。
张子文收好笑道,“明日我让人把海事局的凭据送来给你。”
“这倒不是很重要。”李晓兰摇头轻声道。
张子文离开后,一个雍容华贵的年轻男人走入厅堂内,强势的意味注视着李晓兰。
“大兄这是……”
李晓兰竟是被他看的有些不安。
又注视了三个呼吸,她大哥才道:“你总把家里的话当做耳旁风?”
李晓兰真有些怕他,迟疑了很久才道:“大兄明见,关于借钱这事你也听了,有理由的。”
大哥冷冷道:“那些理由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你的态度。你在专门找理解借钱给他,这是损害李家利益,京城已经对这些事沸沸扬扬,你想把张商英相公至于何地?”
李晓兰只得道,“那就算是我个人借给他的。”
她大哥脸色越发沉了,伸出两根手指把她的下巴轻微抬起些,只注视着,却什么也不说。
李晓兰无言以对。
“包括你都是李家的,除非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淡淡的说完后,她大哥迟疑少倾收回了手,面无表情的离开了厅堂。
李晓兰没发火也没跳反,只是表情比较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