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是大宋的邻邦,西夏的情形,高处恭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他知道夏州城城主的话不假。
高处恭盯着夏州城城主,沉声道:“你既然是宋人,那你为何在掌控了夏州城以后,不主动向我大宋投诚,反而被我吓唬了几番以后,才选择投诚我大宋?”
夏州城城主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怕你们拿下了夏州,受不住。到时候受苦的,还是那些百姓。”
高处恭冷哼道:“国贼就是国贼,不必将自己说的那么大义凌然。”
夏州城城主盯着高处恭十分认真的道:“大宋不是没对西夏动过兵,那些在大战时期,主动投靠到大宋的官员是什么下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有一个同僚,在曹玮镇北的时候,率领着自己的人,主动跑到了大宋投诚。
可他的结局如何,你知道吗?
大宋收下了他带回去的那些宋人,却将他交还给了西夏,任由李德明处置。
李德明生生剐了他三千刀。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率领着自己的人,主动跑到大宋投诚。”
夏州城城主所说的是真宗赵恒在位时候的故事。
人是真宗赵恒为了平息战火,秘密的送往西夏的,所以高处恭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
高处恭听到了夏州城城主的话,咬了咬牙,没有反驳。
因为夏州城城主所说的故事,大宋真的做得出来。
真宗赵恒在位的时候,没少拿自己人的脑袋,平息辽人的怒火。
甚至有时候还会特地派人去给辽人杀。
比如宫廷内养的那群内等子。
他们就是负责在辽使挑衅的时候,送出去给辽使杀的。
还是寇季在大宋皇宫内,顶替了内等子,陪着辽人撕杀了一场,才让朝廷放弃了送那些内等子去给辽人杀着玩的事情。
高处恭等着夏州城城主,冷哼了一声,道:“如今的大宋,已经跟以前不同了。”
夏州城城主缓缓点头,“我知道,大宋的不同,是寇季带来的。可寇季如今死了,我怕大宋以后又要恢复原样。”
高处恭冷笑道:“谁告诉你寇季死了?”
夏州城城主愕然的瞪大眼,“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不等高处恭开口,夏州城城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愕的道:“寇季没死?”
夏州城城主瞪着高处恭,质问道:“你说的大宋皇帝陛下和寇公雷霆震怒,率领数十万大军攻打西夏,也是骗我的?”
高处恭淡淡的道:“官家和寇公雷霆震怒,自然是我遍的。但是我大宋正有数十万大军在攻打西夏,却是真的。
我大宋的领兵大将朱能、王凯、刘亨、种世衡,如今皆率领着兵马在西夏各处攻伐。
此外,还有数支兵马,正在赶往西夏的路上。
不到入冬,数十万兵马就能兵临兴庆府。”
夏州城城主愣愣的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同一时间。
汴京城内。
资事堂内,赵祯手握着一卷文书,站在龙案前,也是一言不发。
站在赵祯身边的曹皇后轻声呼唤了两声,“官家,您觉得寇季的提议如何?”
赵祯放下了手里的文书,哈哈大笑道:“还是四哥有办法,朕正瞅该如何惩治那些站出来搅局的文官的,四哥就派人将办法送到了朕的手里。
通过捐赠,逼迫那些文官们大出一笔血。
很好,很不错。
他们一个个家底丰厚的,是该向朝廷贡献一些。
远在燕云之地的将士们,若是得到了他们的资助,一定会暖暖和和的度过寒冬。”
赵祯看着曹皇后,继续笑道:“更关键的是,他们捐赠棉衣、棉被等过冬的东西,少不了要用四哥种下的棉花、布料。
四哥从中可以谋取很大一笔钱财。
四哥在私信上说,这一笔钱财,可以悄悄的送去给曹玮。
如此,曹玮军中缺衣少食的状况,也会得到大大的缓解。
四哥此计,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赵祯沉吟了一下,笑道:“朕就再添一把火,让内府的人,定制一批金银锁,赏赐给那些慷慨解囊的文武官员。
捐赠的东西多的,赏赐金锁。
捐赠的东西少的,赏赐银锁。
捐赠的东西少的可怜的,那就什么也别想得到。”
曹皇后一愣,疑问道:“官家此举可有深意?”
赵祯淡然一笑,道:“他们的子孙后辈想要借着荫补出仕,总要看朕的心情吧。朕这些年不爱其他的东西,独爱金银。
有金锁的后辈,荫补出仕的时候,自然会顺利一些。
有银锁的后辈,荫补出仕的时候,可能会受到一点阻挠。
什么也没有的,那就要看他们的父辈、祖辈,对我大宋的功劳大不大。”
曹皇后哭笑不得的道:“寇季已经在他们的名声上做了文章,您若是再捏着他们后辈的仕途,是不是对他们太残忍了?”
赵祯哼了一声,“朕残忍?比起他们,朕算得上宅心仁厚了。前方的将士在拼命的撕杀,他们却在背后拿将士们的口粮做文章。
朕没一口气杀了他们,已经算便宜他们了。”
曹皇后苦笑着道:“那臣妾代替叔父,多谢官家的厚爱了。叔父能在前方征战顺利,多亏了官家在后方支持之功。”
赵祯略微叹了一口气,“曹玮身体抱恙,还要在前线撕杀,为朕的江山撕杀。四哥不能守着妻儿过安乐日子,临危受命赶往西北,为朕的江山撕杀,为朕的江山出谋划策。
朕能做的,就是坐在这深宫里等消息。
朕如今能为他们做点什么,自然义不容辞。
朕算是看清楚了,满朝文武中,争名夺利者,数不胜数,忠臣良将,却少之又少。
朕若是苛待他们,亏良心。”
曹皇后听到这话,有些动容,她深吸了一口气,对赵祯施礼道:“臣妾代替叔父,多谢官家厚爱。”
赵祯从没有评价过大宋朝的武臣。
如今评价曹玮为良将,算是对曹玮的一种肯定。
曹皇后自然要谢。
赵祯幽幽的道:“你不必谢朕,曹玮为我大宋奔波数十年,气血两亏,恶疾缠身。此战过后,朕恐怕再也不会用他了,以后他就要留在府上当一个闲散的国公。
到时候你别在心里骂朕就行了。”
言外之意。
曹玮的功劳已经足够大了,他不能再给曹玮建功立业的机会了,不然曹玮的名声、权力、功劳,很有可能会威胁到他,所以曹玮此战过后,必然会被雪藏。
曹皇后听到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十分认真的对赵祯一礼,“臣妾还得多谢官家体恤呢,又怎么敢埋怨官家。”
赵祯能将心里话说给她听,足以证明赵祯对她的信任。
曹玮此战过后,会被雪藏。
此事曹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
所以曹皇后对此毫无怨言。
说起来赵祯此举对曹玮而言,非但不是一种伤害,反而是一种保护。
曹玮此战若胜,赵祯若是继续留他在朝堂上。
曹玮一定会成为满朝文臣弹劾的靶子。
一个功高盖主的人,还在朝堂上站着,还掌着权,不光皇帝会忌惮,满朝文臣也会忌惮。
众口铄金之下,曹玮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李迪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唯一不同的是,李迪是文臣,就算被搬到,也能活命。
可曹玮身为武臣,一旦被搬到,很有可能会丧命。
赵祯对曹皇后的态度很满意,缓缓点头,道:“四哥让你跟向嫣一起去做此事,是为了让向嫣为你分担一部分的压力。
毕竟,百官的钱财没那么好搜刮的。
你一个皇后,站在那些诰命当中,有些话也不好讲。
有向嫣帮你,事半功倍。
你现在就去找向嫣吧。
尽快将棉衣、棉被等物筹措起来,给前线的将士们送去。
早送去一日,兴许能多活许多人的性命。”
曹皇后点头笑道:“为臣妾搏贤名的事情,臣妾自然不敢怠慢。”
说完这话,曹皇后躬身一礼,准备往资事堂外退去。
赵祯似乎想到了什么,喊住了曹皇后,“向嫣若是太忙了,照顾不过来天赐儿,就让她将天赐儿送进宫,朕照顾。
天赐儿的亲爹不在,朕这个干爹在呢。”
曹皇后苦笑了一声,缓缓点头。
出了资事堂以后,瞧了一眼自己的肚皮,哀怨的长叹了一声。
曹皇后走后,赵祯有些意兴阑珊的问站在一旁如同雕塑的陈琳,“王曾那个老倌去哪儿了?平日里他总是在朕耳边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今日怎么不见踪影?”
陈琳嘴角抽搐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谁教的,如今赵祯有点学坏的趋势,总是在背后称呼朝堂上的一些老臣为老倌。
陈琳躬身一礼,道:“前线的军粮吃紧,王公去户部衙门调派军粮了。”
赵祯缓缓点头,“没他在朕耳边唠叨,朕居然有些不习惯。”
似乎觉得自己这个爱好有点太犯贱,赵祯干咳了一声,叮嘱陈琳道:“这话别传出去,不然那老倌一定十分起劲的在朕耳边唠叨个没完。”
陈琳闻言,赶忙道:“官家放心,奴婢这嘴,紧的很,不该说的话,一个字也不会多说。”
赵祯缓缓点头。
宫里绝大多数宦官、宫娥,在钱财的诱惑下,藏不住话。
但陈琳明显不在此列。
他跟陈琳说过的话,没有一句传出去的。
反倒是私底下在许多宦官、宫娥面前说过的话,总是被人传出去。
赵祯在资事堂内惦念着王曾。
王曾似乎感应到了,在交代了户部尽快调派出军粮,送往前线以后,王曾就离开了户部衙门,坐着马车往皇宫内走去。
路经御街的时候,御街通行的马车有点多,有点堵。
虽然朝廷有规定,御街上除了官车,不许其他车马通行。
为此还特地划拨出了一条马行街。
但汴京城内的百姓,似乎已经习惯了欺负皇家定下的规矩。
他们破了宵禁还不算。
顺便也破了御街上只准官车通行的规矩。
赵祯也懒得因此大兴牢狱,所以就放开了这一条规矩。
御街两旁商铺繁多,行人也多。
车马多了,自然会有些拥堵。
王曾正准备派人去巡检司,调遣人手过来疏通一番御街交通的时候。
就听到了一阵尖叫声。
王曾掀开了马车的帘子一瞧,就看到了三骑蛮横的冲进了拥堵的御街,在街道上横冲直撞。
他们已经刻意避开行人了,可还是冲撞到了一些摆在街道两旁的小摊、小棚。
一时间御街上鸡飞狗跳的。
“八百里加急?!”
王曾听到了马背上的将士们喊话,以及看到了马背上将士们背的信旗以后,低声嘟囔了一声。
“八百里加急,如今已经到了汴京城,也不必为了急于一时,弄的御街鸡飞狗跳吧?”
王曾皱了皱眉头。
王曾对马车外的随从吩咐道:“拦下他们问一问,是不是前线有紧急军情,若不是紧急军情,就让他们跟在老夫马车后面,一起入宫。”
随从听到了王曾的吩咐以后,立马出去,拦下了送八百里加急的将士。
八百里加急的将士跨马到了王曾身边以后。
王曾皱了皱眉头。
对方没有下马,也没有停下的意思,似乎只想在马背上跟他说两句话,然后赶紧去送信。
王曾盯着马背上气喘吁吁的将士,沉声道:“可是前线紧急军情?”
马背上的将士果断摇头。
“不是!”
王曾听到不是紧急军情,怒从心起,“既然不是紧急军情,那就耽误的起。老夫命尔等停下,尔等为何不从!”
马背上的将士咬了咬牙,沉声道:“并非卑职等人不遵相令,而是事情紧急,卑职等人只能冒犯一回了。”
王曾恼怒的道:“什么事情,还能大过军情?”
马背上将士沉声道:“寇经略遇刺!”
王曾愕然瞪起眼,“再说一遍!”
马背上将士重复道:“寇经略遇刺!”
王曾惊恐的瞪大眼,颤声追问:“寇季?!可有性命之忧?”
马背上的将士咬牙道:“我们离开西北的时候,生死不明!”
王曾脸色巨变。
马背上的将士不再停留,跨马离开了王曾身边,往皇宫里奔去。
王曾浑身哆嗦着,脸色惨白,许久以后,颤抖着哀叫了一声。
“我滴个娘啊!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