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利已经彻底绝望了:“投降吧,去向大明皇帝投降,我任由他处置,要杀要剐也都由得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安南就这么毁了。”
叶央和江鑫龙带着那一千多个杀才们浓烟滚滚的一路杀着去又一路杀着回,除了将阵亡的明军士卒的尸体火化后带走之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掩埋或是火化那些叛军士卒的尸体。
大量被扔在野外的尸体,加上交趾原本就潮湿温热的天气和遍地横行的蚊虫,结果疫情就在这种没有一丝丝防备也没有一丝丝顾虑的情况下突然爆发了。
黎利也不是没有想过把染疫而死的尸体扔到乂安城下,毕竟叛军的数量本来就多,染上疟疾而死的交趾土人数量也不少,想弄几个这样儿的尸体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然而让黎利感到绝望的是,整个交趾所有在明军控制之中的城池都已经封锁了所有的城门,就算是自己手中有再多的尸体也没有什么鸟用。
扔在城下?
前脚刚扔完,后脚这些尸体就被人烧了,根本就起不到传播瘟疫的作用。
扔在水源里?
人家城里有自己的水井,把尸体扔在野外的水源,最终倒霉的还是交趾土人,还有需要在野外取水饮用的叛军,根本就影响不到城里的明军和大明百姓。
更让黎利绝望的是,叛军手中并没有多少药物,对于治疗疟疾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整个交趾也找不出几个医生……
实际上,如果黎利到乂安城或者其他那些控制在明军手里的城池去看一看,估计黎利会绝望到原地爆炸——
朱老四亲自下旨,要求所有州、府、县的官员们严格按照户部下发的备疫手册进行封城和隔离,那效果自然是神仙放屁,非同凡响。
被叶央那些傻缺带起来的疫情根本就没能传到其他的城池里面,由于在疫情还没有开始传播的阶段就进行了封锁和隔离,最后的结果就是除去叶央和那一千来个杀才之外,整个乂安都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等到十来天的时间过去,乂安城里的疫情基本上已经结束了,可是乂安城外不受明军控制的那些地方的疫情却愈演愈烈了。
黎利也彻底撑不下去了。
先是一座京观吓住了交趾土人,以至于以乂安为中心的交趾土人都不敢再跟叛军扯上什么关系,连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了,想要通过交趾土人来获取补给也愈发的困难了。
然而黎利又不敢纵兵劫掠。
尽管黎利的脑子不怎么灵光,可是就算黎利的脑子再怎么蠢,也知道一旦纵兵劫掠所带来的后果——
现在叛军之所以还能跟明军保持着游斗的局面,就是因为明军对于交趾的地形不如自己熟悉,一旦自己纵兵劫掠,那些现在已经中立的交趾土人将会彻底倒向明军,甚至会争先恐后的给明军带路来干掉自己。
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再加上现在愈演愈烈的疫情,才让黎利萌生了投降的想法。
投降,有可能会死,但是活下来的面反而更大一些。
不投降,有可能会活,但是死的面却更大一些。
然而陈元扞和范文巧等人却不同意黎利投降。
对于陈元扞和范文巧等人来说,黎利投降之后还有可能得到个归顺侯、昏侯之类的爵位,而自己这些人却是死定了。
除非自己这些人先干掉黎利,然后再去向明军投降,那倒是还有一线生机。
也仅仅是一线生机罢了。
与其去玩命搏那一线生机,反倒不如劝着黎利离开安南,无论是去占城还是往西去缅甸,最终的结果都要比现在强上无数倍。
和范文巧互相对视了一眼,陈元扞便对黎利躬身道:“王上,此次疫情原本就是因为明军使臣前往占城而惹出来的,此时投降,王上何以面对安南百姓?”
范文巧也躬身道:“王上三思。安南百姓苦明久矣,王上振臂一呼而安南百姓景从,如今王上降明,又置安南百姓于何地?
所以,臣以为王上与其投降明国,不如趁此机会直接西进缅甸或者南下交趾,也省得安南百姓误解王上啊!”
陈元扞躬身道:“臣以为疫情原本就是因为明国使臣南下占城而起,现在前往占城,只怕占城的疫情比之安南更甚三分,倒不如直接趁着明军现在无暇他顾的时间西进缅甸?”
陈元扞的话音落下,整个“大殿”之中的其他大臣们也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听着殿中的大臣们开始争论究竟是应该直接西进还是先干掉哀牢国之后再西进缅甸,陈元扞和范文巧对视一眼,都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撺掇着黎利现在投降,那么究竟是干掉哀牢之后再西进缅甸还是直接西进缅甸,那都没有关系。
被殿中的文武大臣们这么一劝,黎利也陷入了两难之境。
从本心上来说,黎利更想投降,只要降书上的态度诚恳一些,言辞再恳切一些,自己好歹也能捞一个归顺侯的爵位,一身的富贵就算是保住了。
可是现在殿中这些文武大臣们的态度,又让黎利有些迟疑——
一旦自己现在就急不可耐的想要投降,这些人会不会先干掉自己,然后再拿着自己的人头再去投降明军?
琢磨了半晌之后,黎利才阴沉着脸道:“先攻哀牢,再进缅甸。”
陈元扞顿时大喜,带领着“大殿”之中的文武大臣们一起向着黎利躬身道:“王上英明!”
黎利的脸色却丝毫没有因为陈元扞等人拍马屁的行为而变得好看:“就算是要西进缅甸,现在也要商量商量该如何解决眼前的疫情。
卿等的奏报,寡人已经看过了,现在军中染疫者十之二三,外面百姓染疫者十之五六,若是就这么一走了之,那些染疫的将士和百姓又该怎么办?”
陈元扞低头琢磨了半晌,抬起头道:“王上,臣有一计,或许可行。”
得了黎利的允许之后,陈元扞便斟酌着道:“明军之前不是在招降我军士卒么?说是只要在工地上好好劳作十年便可免罪。
既然如此,王上可下令让染疫的士卒去向明军投诚,若是明军接受他们的投诚,便需为他们治疗,他们自然也就能活下来,那些染疫的百姓也是同理。
若是明军不接受他们的投诚,他们心中自然也会更加痛恨明军,赖在明军周围或许可将疫情传给明军,对于王上来说也是一举两得?”
被陈元扞这么一撺掇,黎利还真就下令让染疫的叛军士卒和交趾南部那些暗中跟叛军还有搅和的百姓赶到乂安或者就近的城池去向明军投降。
而明军的做法也让黎利和陈元扞等人跌破了一地眼镜——照单全收!
无论有叛军士卒和交趾百姓跑去投诚,明军都一概收下然后就地安排在城外分散隔离,根本就没有陈元扞想象之中的明军拒绝接受投诚的场面出现。
当然,投诚的这些叛军士卒和百姓自然是不可能像乂安城中那些死心踏地跟着大明走的交趾土人一样的待遇。
先是就地安置在城外隔离,接着便是防护严密的明军士卒开始进行安置点的消毒,然后就有大夫开始对这些人进行诊治,既不会彻底治好,也不会让这些人死掉,反正就是这么拖着。
接着就有人打算卖掉黎利——
给大明皇帝纳粮和给黎利纳粮并没有什么不同,反正都是纳粮,而且这些人发现投诚大明之后,要交的赋税反倒比之前要交给黎利的赋税还要少一些!
更何况,在生死关头,黎利让自己这些人冒着被明军射杀的风险跑到明军控制的城下等死,而大明则是安排了医生和药物,等于是大明给了自己这些人一线生机,那为什么不能卖掉黎利?
就算不能换来一身的荣华富贵,最起码也能让自己一家免了去工地上做劳工的命运吧?
只是让这些人失望的是,大明似乎并没有对黎利进行清剿的计划,尽管对于这些出卖黎利的人都给予了奖励,然而所有的明军军队却又按兵不动,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黎利倒是不清楚这些人已经打算卖掉自己了,只是在安排了这些人去投诚之后,黎利就已经带着剩下那些没有染疫的士卒直奔哀牢国而去。
元艮先生曾经说过,理想很丰满,但是现实很骨感,选择了拥抱理想的人往往会被骨头硌醒。
“寡人想要知道,这哀牢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好不容易带着三十万五军跑到了哀牢国的边境,却发现哀牢国的城池上面竖着一面面的明字大旗,倒好像这里根本不是哀牢国,而是大明的城池一样!
更让黎利死活想不明白的是,像这样儿的城池根本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几乎所有的哀牢国控制的地盘都已经竖起了明字大旗!
这种莫名其妙的局面,让黎利死活都想不明白:“派出探子去给寡人查!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