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原吉最怕的就是朱老四问国库里还有多少钱,而朱老四最怕的就是夏原吉说没钱——哪怕朱老四明知国库里面到底有多少钱。
自从永乐十六年开始,国库里面的钱财就日渐充盈,到如今已经兴建了十几座银库用来存放真金白银,粮仓更是修了一座又一座,原本是一个县城有四大仓,现在户部正琢磨着是不是在村子里再增添一座社仓,也不用多大,只要能保证村子里的百姓吃上一年就行。
问题在于,大明光是县这个行政单位都有接近两千个,每个县有四个大仓,全满的情况下足以保证整个大明的百姓在颗粒无收的情况下挺三年。
现在户部居然折腾着玩社仓?从县这个单位下探到村这个单位,到时候需要多少座粮仓,朱老四连想都不敢想。
然而现实的情况就是这么操蛋。
永乐二十年一整年的时间里,遭了水灾雨灾的地方挺多,但是没遭灾的地方更多,结果就是各地仓里储备的粮食越来越多,渐渐的就有存不下的苗头开始出现,哪怕把往年的陈粮都平价卖出去也是一个鸟样。
粮食太多怎么办?
再多建些粮仓不就解决了?
而夏原吉这个户部天字号老抠不仅敢想,还敢干,如今已经在顺天府开始折腾着推行社仓。
一折腾,就得花钱,一花钱,朱老四想要用钱的时候就国库空虚。
“陛下,如今国朝用钱之处颇多,国库之中虽有些盈余,那也是微臣拼了老命才省出来的。”
夏原吉直接开始哭穷:“内帑之中倒是有许多富余……”
反正夏原吉心里也清楚,就算内帑里的钱财比不上国库,也未必就少到哪儿去——有能耐你花内帑的钱啊,你盯着国库算什么本事!
朱老四的脸色也忍不住难看了起来:“你不能光盯着内帑,如今内帑的支出也很多,许多地方都支应不过来。”
“那您也不能光盯着国库啊,”夏原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硬生生的将朱老四还没有说出来的话给噎了回去:“旁的暂且不说,不算每个村子一所社学的工程,也不算各地方备灾物资储备需要多少钱,光是这五横五竖的主干道路就是十倍于秦直道的工程,陛下怎么一点儿数都没有?”
“朕怎么就没数儿了!?”
朱老四指着夏原吉道:“你连朕要钱干什么都不知道,你就直接说没钱,简直是其心可诛!”
“反正内帑有钱,”夏原吉依旧翻着白眼:“国朝用钱之处太多,国库没钱。”
朱老四顿时气急败坏的道:“行!内帑出钱!不过内帑出了钱,这即墨学院就要归司礼监管辖,不能归到礼部,到时候有什么成果了,也要归内帑所有,你户部不能伸手!”
一听到即墨两个字,夏原吉的态度顿时来了精神:“什么即墨学院?可是状元公新近折腾出来的?”
朱老四呵的冷笑一声,答道:“那混子说要把研究水泥、钢铁等技术的大匠都集中到一个学院里面,再由这些大匠培养更多的大匠出来,顺便还能研究怎么改进现有的技术。
按照那个混子的规划,以后即墨学院研究出来的新手段只允许即墨学院或者购买了授权的人使用,禁止他人仿冒使用,朕已经同意了。”
夏原吉的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若是为了文教之事,国库之中倒还有些余钱。”
这回轮到朱老四翻白眼了:“国库里没钱,支撑不起一个即墨学院,依朕看,还是由内帑拨款,归入司礼监更好一些。”
“国库怎么可能没钱,”夏原吉讪笑着否认了自己刚刚的说法:“区区一个学院而已,国库还支撑得起。”
“国库都饿死老鼠了!”
“国库又不是粮仓,里面存放的都是钱和贵重物品,没有吃的,周围又看的严,老鼠饿死正常。”
丝毫没有自扇耳光之后的不好意思,夏原吉更关心的是即墨学院:“不如将即墨学院迁到顺天府,户部出钱营建,礼部和司礼监双方共同管辖。
夏原吉心里很清楚,这次是被朱老四给坑了:“学院所产生的各项收益,由国库和内帑平……七三分成,国库七,内帑三。”
“不用了。”眼看着夏原吉服了软,朱老四却拿捏了起来:“内帑有钱,区区一个即墨学院而已,内帑还能支撑得起,国库里面的钱,还是用在其他地方更好。”
“四六!”夏原吉知道这次肯定要大出血了:“内帑分四成,国库分六成,毕竟国库投钱营建,以后还要不断拨款,内帑什么都不用管,坐等分成就行。否则的话,微臣就撺缀金纯自己营建一所这样儿的学院,回头去杨癫疯那里挖人。”
“所有成本由国库承担,收益五五分成,”朱老四嘲讽道:“刚才朕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放弃的。”
“成交!”夏原吉咬牙切齿的道:“微臣回头就安排银行拨款准备。不过,这学院最好还是放在京城,而不是放在即墨。”
杨少峰没有想到朱老四的动作居然会如此之快,更没有想到朱老四会如此大动干戈。
为了解决掉都察院的监察御史好喷人的毛病,朱老四直接就把左都御史刘观给发配到南京都察院去养老。
至于接替刘观的邓真,虽然在朱老四和夏原吉等人看来同样是个超级大喷子,但是人家喷起来有理有据,而且是实打实的走到了民间,把民间的真实情况反馈到了朝堂上,不像许言和郑延等监察御史一样单纯的为了喷而喷。
还有杨少峰,虽然平时懒散了一些,也混账了一些,可是好歹人家能提出来有用的意见和建议,光是生员优待方面还有边市城和顺天府皇城,就不知道替国库节约下了多少银两。
更别说抢回了倭国石见银山这个源源不断的宝库。
就像是迅行公曾经说过的那样儿,钱是英雄胆。
大明的国库里有钱,很多以前不敢想不敢办的事情就可以提上日程,这种对大明有着明显好处的事情自然是越多越好,为此而产生的一些小问题,比如杨少峰总喜欢瞎折腾之类的,自然可以忽略不计——能替国库省下银子,能让国库日见充盈,那杨少峰自然就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六首状元,相比之下,像许言之类的喷子自然就成了害群之马。
替许延和刘观他们求情?
不存在的,以前替他们求情是因为他们没影响到国库,现在这些混账不干人事儿,直接影响到了国库,谁管他们去死?
至于杨少峰在报纸上骂人,而且是带着自己的两个学生一起开骂,朱老四和夏原吉自然都选择了无视,甚至还想看热闹。
然而杨少峰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喷人上面了。
相比于在报纸上面喷人,杨少峰现在更关心大棚种植蔬菜和即墨学院的事儿。
前者关系到自己能不能在冬天里吃到新鲜蔬菜,后者关系到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用大口径火炮去和别人讲道理。
两者都重要,所以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杨氏三大定律?”
满脸狐疑的杨少峰左手拿着一本小册子,右手拿着刚刚摘下来的黄瓜正啃得带劲:“我怎么感觉有人想坑我?”
朱瞻基摊开手,反问道:“怎么坑你?不过是叫杨氏三大定律罢了,换成姓李的就叫李氏三大定律,换成姓张的就叫张氏三大定律,区区一个名字而已。”
杨少峰拿着小册子向北方指了指,疑道:“为什么不叫永乐三大定律?毕竟是要载入史书的,叫永乐三大定律更好听一些。”
对于什么杨氏三大定律之类的名头,杨少峰的内心是拒绝的——谁知道小心眼的朱老四会不会因为不叫永乐三大定律而生气?
朱瞻基把手一摊,却是满脸的无所谓:“你愿意叫永乐三大定律也行,随你。
对了,皇爷爷的意思是等你媳妇生了娃子,即墨学院再稳定一些,就把即墨学院迁到顺天府去,你也要跟着回去。”
“回去干什么?”
杨少峰随手将黄瓜尾巴扔到一边,疑道:“把我弄回顺天府,即墨的这一大摊子事儿怎么办?”
“还真当即墨离了你就不行?”
朱瞻基反问一句,继而嘲讽道:“别傻了,皇爷爷就是想我儿子,顺便还惦记着你那个没了生的儿子。
至于咱们两个,现在在皇爷爷的眼中大概就跟添头差不多,不值钱的,你还真当你自己是盘菜了?”
“你说你自己是添头也就算了,你少带上我!”杨少峰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回顺天府倒也不错,现在一天天的都快闲成蛆了,总该找点儿事情做才是。”
朱瞻基的眼珠子转了转,嘿嘿笑着道:“要不然咱们两个去西域?二叔现在在吐鲁番整军备战,估计下一步就要对麦铎下手了,你想不想报仇?”
“报个锤子,”杨少峰撇了撇嘴,说道:“我现在不关心麦铎的死活,反正他死定了,谁也留不住他。
相比之下,我现在更关心专利法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