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连胆汁都吐了出来,实在没什么东西可吐了,伊逍也算是彻底缓过来了,挣扎着站起身来,伊逍向着吕渊和熊处默拜道:“多谢吕行人和熊百户,若非二位在,伊某身死多时矣。”
吕渊一把扶住伊逍,说道:“下次若再有这种事情,伊翰林还是多多考虑一些,莫要这般冲动了。不对,没有下次了,下次出使,老夫无论如何也不跟你一起了!”
熊处默道:“怕倒是不怕,可是你下次一定要提前说一声,省得兄弟们仓促应对。”
瞧了瞧伊逍,又瞧了瞧吕渊,熊处默又接着说道:“吕行人也不用怕,就算那些矮矬子们敢冲上来,俺也会护得你们周全!”
吕渊呵的冷笑一声,反问道:“当时倭奴有多少?就算你锦衣卫能以一当十又如何?或者说,如果你护不住我等,又该如何?”
熊处默挠了挠头发,说道:“吕行人放心,旦凡锦衣卫里还有一个人活着,就不会眼看着你被倭奴给杀掉,如果我们锦衣卫都死光了,那我就没办法了。”
被熊处默的回答给气笑了,吕渊干脆不再理会这个憨货,转而对伊逍拜了一拜,说道:“无论如何,哪怕回去被陛下斩首示众,吕渊也感念伊翰林大恩!”
熊出默疑道:“吕行人莫不是傻了?如果咱们被陛下斩首,那就是他伊翰林害的,你还要谢他?”
吕渊瞪了熊处默一眼,说道:“你懂什么?正所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此番倭国之行,千百年后也会有人记得我吕渊曾随伊翰林一起出使倭国!”
抓着熊处默递完来的水袋咕咚咕咚灌下去好几口,伊逍抹了抹嘴角,哈哈大笑道:“强汉有傅介子杀楼兰王,大明亦有我等杀倭王,值!”
说完之后,伊逍又忍不住叹了一声,说道:“现在想想,倒还是有几句话没来得及说,否则我等更添三分气势,倭奴更丧十分胆量!”
熊处默好奇的道:“什么话这么重要?”
伊逍拍了拍脑袋,说道:“若是换成师尊在此,定然要说一句: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悬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今汝倭国欲试我大明兵锋耶?
若如此,我又何必挟持那源义持,反倒是那倭国上下会老老实实的恭送我等归国。”
吕渊和熊处默互相瞧了一眼,又各自转开了目光瞧向别处,干脆都不再看伊逍。
吕渊和熊处默不想理会伊逍这个装逼犯,而大明皇帝朱老四却对伊逍很感兴趣。
伊逍,男,洪武三十二年顺天府生人,未曾婚配,父母俱在。永乐十年中秀才,十三年会试后拜入杨少峰门下求学,永乐十五年顺天府乡试解元,十六年中进士,入翰林院为编修翰林,永乐十六八月初五奉诏往倭国。
永乐十六年九月初一至倭国,宣诏之后当众斩杀倭国国主躬仁称光天皇,挟持倭国幕府将军源义持,并称:勿动,动,则灭国!
永乐十六年九月初一,乘船往朝鲜补给,同日,复归天津卫。
朱老四在大殿里来回踱着步子,过了半晌之后才忽然对侍立在侧的白庚说道:“换成是你,你会如何?”
白庚琢磨了半晌,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不如伊逍师兄果决,似倭国这般情况,臣只会陈之以利害,从而挑动倭国王室与幕府相争。”
朱老四嗯了一声,又接着问道:“倘若倭国王室不争,又该如何?”
白庚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倭国王室争与不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幕府会怎么想,只要让人找到证据,证明倭国王室打算除掉幕府,那么幕府就会为了自保而先行动手。
同样的,这些证据可以拿给王室去看,证明幕府打算取王室而代之,那么王室同样会为了自保而与幕府相争。
臣记得黄学士曾经说过,彼分则易制,一则难图,只要倭国王室与幕府不合,我大明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瞧着振振有词的白庚,参加朱老四这次闭门小会议的一众大佬,如杨荣、金幼孜、夏原吉、吴中、张辅等人,都是死死的低下头,强行忍着想要狂笑的冲动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古人诚不我欺!
朱老四黑着脸道:“果然,你们两个师出同门,学来的也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枉他杨癫疯还自称什么正人君子,君子可是这般模样的?”
白庚躬身道:“启奏陛下,伊师兄当众斩杀躬仁称光,使倭寇再不敢正眼瞧我大明,英雄也。”
朱老四显然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闻言也只是嗯了一声,转而又对杨荣问道:“依杨卿之见,倭国之事又该当如何?”
杨荣躬身道:“启奏陛下,书曰:有备而无患。伊翰林既然斩杀倭国国主,那么倭国接下来的反应无非就是两种。
其一,倭国幕府忍不下这口气,或举国来攻,或暗中支持倭寇,使其为患我大明海疆。
其二,倭国幕府强行忍下这口气,另立新君,然后老老实实的迁走岛根以南的所有倭国百姓。
臣以为,应当抽调部分边军,充入备倭卫,以防倭寇生乱,并严令海边诸卫谨守门户,以防倭国来攻。”
一开始的时候,夏原吉和吴中等人还在乐呵呵的听着,可是后来听着听着,就发现不对劲了忍下这口气?迁走岛根以南的所有倭国百姓?
彼其娘之!
劳工上哪儿弄去?
尤其是吴中,恶狠狠的瞪了夏原吉一眼,起身向着朱老四拜道:“启奏陛下,臣要弹劾户部堂官夏原吉!”
吴中满脸悲愤的指着夏原吉,说道:“夏原吉当初信誓旦旦的保证倭国不会老老实实的遵守陛下旨意,如今伊翰林当众斩杀躬仁称光,倭国上下必然丧胆,若岛根以南的倭奴尽数迁走,臣工部所需劳工该如何解决?臣请诛夏原吉!”
夏原吉心中更怒,指着吴中骂道:“吴老匹夫!你凭什么请诛老夫?人是伊逍杀的,你怎么不请诛他?”
“啊呸!”
吴中啐了一口,骂道:“夏老匹夫无礼!伊翰林此举乃是效法傅介子,扬我大明国威于倭国,当赏才是!反倒是你,如今弄巧成拙,不诛你诛谁!?”
眼看着两大马仔就要开始动手,朱老四忍不住揉了揉额头,说道:“先停下!杨卿说的也只是一种可能,你们现在就开始吵起来,像什么样子!”
吴中躬身道:“启奏陛下,臣只是觉得杨勉仁说的有理,若是倭国真个迁移了劳工,臣原本计划的河道桥梁之事,岂不是又要耽搁下来?”
朱老四疑道:“什么计划?十五年年尾的时候,不是已经做好了十六年的计划了么?你又做了十七年的?”
吴中自觉失言,当下便讪笑着道:“启奏陛下,上次夏老抠说倭国之地能凭空多出几十万劳工,臣就合计着干脆把黄河的河道也好好疏理一番。”
朱老四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下尽是些人才这肉还没到碗里呢,就已经想好怎么吃了?
同样无可奈何的还有杨荣。
杨荣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区区几句话居然会惹得夏原吉和吴中翻脸开怼,当下只得安慰道:“吴部堂莫急,下官说的也不过是一种可能。
实际上,就算是倭奴想要尽迁岛根以南的百姓,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吴中心疼的道:“他迁一个倭奴,老夫就少一个劳工,这损失谁来补?夏原吉当真不是个东西!现在想来,倒不如直接待水师准备好了直接出征,也省得再出这许多波折!”
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朱老四干脆不再理会吴中,转而对张辅道:“准备抽调卫所将士吧,跨海远征,绝非一日之功。宝船战舰要准备,登陆作战的军马也要准备,粮饷更是要准备充足。”
张辅躬身道:“启奏陛下,臣打算从万全都司抽调一部分兵马充入备倭卫,再从泰宁三卫、鞑靼部和瓦剌部抽调一部分骑兵出海。
另外,辽东总兵官都督刘江传来消息,近来巡视各岛倭寇出没之处,发现金州卫金线岛西北望海埚其地特高,可望老鹳嘴、金线、马雄诸岛,可驻千余军士守备,洪武年间,都督耿忠也曾在这里筑堡备倭。”
朱老四嗯了一声,说道:“准。命其修缮耿忠所筑堡垒,严加备倭,以防倭寇来袭。”
说完之后,朱老四又对夏原吉问道:“国库方面如何?”
一听朱老四问起国库,夏原吉本能的就想说国库没钱,转而又想到朱老四所问的乃是征倭之事,然后夏原吉就想到了石见银山。
顿时就来了精神的夏原吉起身向着朱老四一拜,说道:“启奏陛下,国库可调拨现银一百万两,粮食一千万石,宝钞另算!”
朱老四嗯了一声,说道:“如果倭国老老实实的遵旨行事,那就调派卫所过去接收岛根以南的土地,户部准备好迁移百姓之事。倘若倭国悖逆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