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黄元纬死前,特意去看了他一眼。”
少年笑道:“我给自己花了妆,包裹得严严实实,伪装成前来看病的身材臃肿中年男子,
平常自然地越过狭窄走廊,与小步快跑的医生护士们擦肩而过,
借着经过病房门前的一瞬间,
目不斜视,用眼角余光朝门缝内瞥了一眼。
我看着他躺在病床上,喉咙绷紧,眼皮低垂,
明明意识清醒,却被死死困在瘫痪体内,
拼了命地想要摇晃手指,向医生护士说明他的情况。
我本来以为自己会很紧张,会颤栗,
但没想到我看着垂死的黄元纬,内心毫无波澜,
就像看着最后一块摇摇欲坠的多米诺骨牌,没有任何计划实现的成就感,或者复仇的欢愉。
就跟我平时设计并制作戈德堡机械一样,
在完成了冰冷的逻辑计算之后,得到的结果尽在意料之中,不会出现惊喜。”
少年仔细想了想,补充道:“对于我而言,复仇并不是最终目的,
它的主要作用,是让我能够开心一些,轻松一些——一想到你们这些罪无可恕的渣滓,还能堂堂正正地行走在阳光下,隐匿在人群之中,享受自己的美好人生,
我就感到有些不太舒服。
我不想看着你们安享一生,无疾而终,
不想躲在暗中无能狂怒,默默诅咒,诅咒你们恶有恶报,祈祷诸天神佛降下天罚。
坏人肆无忌惮,只需要好人无所作为。
所以,我耗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去学习知识,锻炼自己,掌握技能,亲自动手,来让自己的念头重新通达。”
老妇人那本就苍老丑陋的面庞,因为过度恐惧,而变得更加难看,
她牙关打着颤,“你你不能这么做,
张德瓶、童永广、任发、赵海凝他们逃过了制裁,他们没坐过牢,罪有应得!
我不一样,我坐了十年牢,已经偿还了罪孽”
“抱歉,那是你觉得。”
少年冷漠地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大多数普通人都是正常的,善良的,
但是总有那么一小撮异类,
他们对于他人的痛苦,没有最基本的怜悯心可言,
他们制造痛苦,享受痛苦,为了利益可以泯灭人性,无恶不作,
他们的存在就是‘罪恶’本身的代名词,
他们在法庭上流下的泪水,并非是忏悔的泪,而单纯是对于死亡的恐惧,以及对于自己被抓的懊悔。
刑罚和牢狱之灾并不能让他们悔改,
每个日日夜夜里,被困在牢房中的他们仰望房间天花板,眼前闪过的并不是忏悔和赎罪,
而是自己曾经身为罪犯时,看到的受害者痛哭流涕的面庞——
他们翻来覆去地阅读着记忆里的这一刻,享受着掌握他人生杀大权的这一瞬间,
并由衷地对于法律人权,感到感激。
感激人权让如同癌症一般的他们,还能继续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少年平静说道:“你就是这种人。
对于其他人我可以随意处置,但对于你,我必须制造一个足够优质的结局。
我在你出狱后等了一年时间,冷静地窥探着你的生活,
希望你好好活着,最好能快乐地活着,
只有这样,我在了结你时,才能让你同样感到幸福被肆意摧毁的痛苦。
不知道是幸运或者不幸,这一年时间里你过得并不开心,
不过既然一年时间已到,我也不太想再等下去——万一哪天你提前死了,那我可得伤心欲绝。
世间至哀,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
也许是从少年的冷淡陈述中,感觉到了那平静的杀意,
老妇人涕泪俱流,哀声道:“小强你就放过我吧,把你扔进河里的不是我,不是我啊”
“妈,你怎么忘了,”
少年笑道,“我不是小强啊。”
“什么”
老妇人的大脑停顿了一瞬间,她死死盯着少年的脸庞,片刻才反应过来,
脸上的绝望表情瞬间被怨毒所取代,“是你!我养了你四年!把你像亲儿子一样养了四年!你就这么对待我!”
“呵呵,这个时候,就别演什么亲儿子的戏码了,”
少年摇头道,“我的父母为了钱在我三岁的时候把我卖给了您,
您带着我的这四年时间里,只是单纯地没找到好的买家罢了,毕竟我又聪明又会装傻子。
唔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早慧,
如果那个时候继续跟在您身边,
我也许还得再花个一年两年的功夫,慢慢弄清楚自己的状况,然后才会试图去杀死您。
可惜啊,您和侯叔他们遭到了追捕,把不停哭闹的小强丢进了河里,
他顺流而下,在江水里不断扑腾,
脑袋时而飘起,时而下沉,像个瓢一样。”
少年的脸上露出认真回忆的表情,“小强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咬在了您的手上,挣脱束缚,一同跳下河去。
您以为我们死了,结果我们没有,
恰恰相反,
我从河里救出了小强,把他拖上了岸,怕你们追来,向山上跑去,
结果迷了路。
在饥饿交迫、绝望无助之际,遇到了一个和家里人到赊山上玩的小女生,
从她那里,求来了一包小饼干。
我永远忘不了那包饼干的味道——虽然她都忘了有过这回事情。”
少年感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本来今天站在这里的,应该还有小强,
可是他的身体并不好,重病缠身,死在了孤儿院里——有时候我时常会痛恨自己不够努力,没有早早地成为一位医生。
总之,应该说是缘分吧,
您出狱一年,正好,也是他的忌日。”
少年微笑着站在原地,
他的背后缓缓涌出一根根植物触须,如蛇发般张狂舞动,在阳光下投射出繁茂阴影,
朝着老妇人一点一点延伸而来。
“杀人啊!!救命啊!!!”
老妇人惊恐万分地尖叫起来,然而河畔空无一人,只有略带寒意的晨风与流动溪水在发出声响。
她转过身,扭动臃肿身躯,迈动步伐逃跑,
没等跑出几步,就被一根甩来的藤蔓勒住脚腕,“砰”的一声将她拽倒,
任凭她涕泪横流,手指死死刮过草地,指甲都被掀起,鲜血淋漓,
也无法阻止自己被慢慢拖向后方
河畔边终于只剩下少年一人,他闭着眼睛,微笑着深吸了一口气,将清新的郊外空气吸入肺中,再缓缓吐出。
阳光依旧慵懒地洒在大地上,像是没有见证过刚才那一幕。
“给人贩子做占卜?”
餐厅里,西装革履、相貌阴柔帅气的白浩正推开了明明吃剩、但残余食物摆盘却极为精美的餐盘,
看着坐在餐桌前的卫凌岚与初荫,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拿起餐盘旁边的湿巾,认认真真地擦了一遍钢琴家般的纤细笔直手指,
再后仰身躯,用中指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我说,我好歹也是顶级的情报分析师啊,
就算不尊重我的专业,也得尊重一下我的时薪。
不要什么小猫小狗走丢了都来找我。”
“没办法嘛,小竺他还在隔离期间,就只好来找你咯。”
初荫双手合十,歪着头,非常有恶意卖萌嫌疑地朝白浩正眨了眨眼睛,bulinbulin地放着光线。
她用了名为电眼逼人的技能,所以是字面意义上地放光线。
白浩正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从桌上拿起齐莲香的照片,闭目凝思数秒,
猛地睁开双眼,正色沉声,“照片上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不在这个世界上?”
卫凌岚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什么意思?死了?”
“不好说。”
白浩正放下照片,眉头紧锁,“我占卜不到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她的人生像是被谁中途强制抹除了一样。
要么,她被卷入了某种神秘度极高的异常事件,
要么,就是有个神明耗费大量神力,干扰了她的轨迹。”
他严肃地看着卫凌岚与初荫,沉声道:“你们到底卷入了什么事情?”
卫凌岚瞬间想到昨天王丰年所说的齐莲香住在帐篷里,来不及解释,拿起手机拨打电话。
数分钟后,几辆黑色高级轿车驶出特事局据点,冲到那条街道。
车门打开,
卫凌岚的鞋子踩踏在砖石路面上。
阳光将她的影子投映在巷弄之中,
无视黑色轿车旁边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
她慢步走上前去。
微风吹来,掀起帐篷一角,
里面,空无一物。
“队友呢?队友呢?救一下啊?!”
躺在沙发里搓着手机的柴大小姐哀嚎不断,恨不得钻进游戏里面,掐着队友脖子亲切问候。
咔嚓,
门被推开,一声运动服的李昂走了进来,顺手合上门,给自己默默倒了一杯牛奶。
“晨跑回来啦?”
柴大小姐抬起头,看着倚靠桌子喝着牛奶的李昂,隐隐有些疑惑不解。
总觉得,李昂身上似乎有什么地方变了
“怎么了?”
李昂转过头来,放下杯子,微笑道,“看着我干啥。”
“没什么”
柴大小姐歪歪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觉得,你的笑容好像轻松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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