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淼走得潇洒,机场里的其他人却淡定不了。
作为在本地报纸和电视里露面了不知多少次的地方名人,前后登上过两次央视频道,尤其春晚上更是全国直播了足足5分钟,林淼可谓早就在媒体上刷足了脸,在东瓯市的知名度绝对位列第一档次的前几名。这年头能坐飞机往来各地的东瓯市市民,几乎没有认不出他的。
恰恰《东瓯晚报》昨天的骇人新闻,本就已经在市里酝酿出了一股“我草,这小崽子这回绝逼药丸”的吃瓜氛围,这下林淼跟着刘总队长离开,几个人前脚刚从机场出来,机场内后脚就立马一片惊呼。跟林淼同机返瓯的一群人急急忙忙将消息传向市内,正要离开东瓯市的乘客,则浩浩荡荡将这个消息带向全国各地。
主要关键词三个:八岁;骗贷;两个亿。
这些逐渐从工薪阶层里剥离出来的,城市新中产阶层的一份子,绝大多数人骨子里其实对林淼并无太多的恶意。只是林淼隔三差五地出幺蛾子,实在让他们相当看不明白。
按理说像林淼这么大的小孩,原本绝不该拥有什么经济层面上的社会影响力,可自打春节过后,东瓯市的媒体(其实只有《东瓯晚报》一家)却时不时就爆出林淼发横财的消息。
要么是明面上公布《寻仙》卖出多少册了,要么是暗地里传闻林淼跟王包机一起投了什么项目了,还有林淼以未成年身份开了两家公司之类的,传得极其邪乎。
一开始人们其实都倾向于是老林被搞下去之后,借着儿子的名义,在背后继续发光发热,什么作品啊,公司啊,其实就是老林弄的。可今天林淼在机场被警察带走,却毫无疑问地直接否定了这几个月来,东瓯市中产圈子对于林淼手头掌握大量经济资源内幕的主流猜测。
试问如果林淼的钱真的都是老林挣的,警察何必要带走林淼?
但如果林淼真的涉案了,那么又请问一个八岁的小孩,连一张身份证都没有,连完整的民事权利都不具备,他又凭什么参与进社会的经济活动中去?还有瓯城区工商总会成员的身份,他是怎么搞到的?银行又有什么理由,把钱贷给一个八岁的小孩?
所有的一切疑问,简直令人细思恐极。有人甚至担心的怀疑,这件事是否又牵扯到什么大人物。还是某知府大人刚空降下来,就迫不及待地有人要弄他了?会是王老二吗?
林淼和江洋刚下警车,目睹刚才那一幕的机场乘客们,就已经站在各自的角度,用各自的思维方式,脑补出了十几条支线剧情。
二十多分钟后,林淼走进市经侦总队的大会议室,会议室里已然座无虚席。林淼一眼扫过去,半数是警察,还有半数看打扮也知道是大领导,其中一位,是超级大熟人,张开。
“至于吗!”林淼大喊一声,冲着张开高声道,“伯伯!天地良心呐!六月飞霜呐!八岁小孩你也抓?以后我改名叫林窦小娥好不好!”
这么一喊,原本还严肃得不要不要的会议室,气氛瞬间垮掉。
板着脸的张副书记露出微笑,说道:“冤不冤,你先交代清楚,我们才好下判断。今天叫你过来,是向你了解情况的。两个亿贷款的去向,这么大的情况弄不清楚,你是无所谓,我们这群人就麻烦大了!就算不用给社会一个说法,我们对上级总该有个起码的解释吧?”
“哦,也有道理。”林淼大咧咧往座上一坐,又环顾四周问道,“有《东瓯晚报》的人吗?出来跟我单挑。”
“别闹。”身后一只大手盖在了林淼的脑袋上,使劲揉了一下。
林淼转头一看,喊道:“呀,岳父。”
会议室里一阵轻笑。徐毅光板着脸,很无语地在林淼身旁坐下。刘总队长关上了会议室的门,让江洋坐到靠墙的位置,很是不拿小沙场作坊的老板当干粮。
张开叹口气,开口道:“孩子,本来我们昨晚上接到消息,是想马上就去沪城找你的,但是市里头几个的领导全都坚信,你肯定不是携款潜逃,而且你银行户头里的存款也没有变化,所以我们就没那么做,也没有冻结你的账户。
可是谁知道就在今天早上,你账户里的钱突然在半个小时内被转入了沪城一家证券经纪公司的账户,康书记就觉得问题大了,让我们必须把事情问清楚。
你幸好回来得早,不然要是今天还留在沪城,我们就得对你父母采取监视措施,再派人去沪城带你回来了。说说吧,你这笔钱,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林淼看着张开,沉默了两秒,才回答道:“首先,我的贷款,是以个人名义,通过合法程序借出来的。钱的来路,我自认完全没有问题,这点你们在找我了解情况之前,找银行的人了解过吗?”
林淼反问了张开一句,又扫视全场道:“这里有银行的领导吗?出来跟我单挑。”
徐毅光仰头望苍天。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干部开口道:“林淼同学,我是市银监局的,你向建行贷款的事情,我们已经向经手这笔业务的周坚诚周行长和刘艳刘科长了解过了。程序上看,确实勉强说得过去,但是你的贷款身份,那是严重违规的。这个情况我们现在暂时还没上报给上一级,主要是不想影响你的正常生活。我们的问题只有两个,第一,你这笔钱是不是投入股市了?第二,你这笔钱,万一在贷款合约时间内拿不回来怎么办?”
“哦?”林淼露出一个微笑,“叔叔,你这个问题问得非常有道理,我欣赏你。”
满屋子警察听得想掏枪。
又听林淼侃侃回答道:“第一,我这笔钱确实投入股市了,而且不是两个亿,我还场外配资了八个亿,总计十亿投入市场。只要股票跌20的,这笔钱就直接赔个精光,翻身都翻不了。第二,这笔钱如果在合约时间内拿不回来,我还有别的渠道可以收回资金,填补亏空。”
银监的人马上追问道:“你是说《寻仙》的稿费吗?”
“是。”
“但万一要是不够呢?”
林淼呵呵一笑,对江洋道:“舅舅,把我书包里最薄的那本书拿出来。”
江洋立马打开林淼的书包,从里面翻出东西递给林淼。林淼光棍地把《未成年人保护法》往桌上一扔,叫嚣道:“本人承诺不首先使用法律武器,但是如果有万一,还请各位叔叔伯伯多多理解。毕竟人有失手,投资有风险,别说神童,就算神仙也做不到买什么赚什么!”
会议室里的人顿时脸都黑了。
林淼又继续道:“但是话说回来了,既然钱已经被我弄到手了,贷款的程序也没有问题,你们如果非要现在追求,请先追究放款单位的责任,我是从头到尾按银行的要求办事的,主观上我自己不承认,那就是无辜,就是被牵连,就是被骗,我才是受害者!
另外一点,公平起见,如果你们不承认我的经济活动权利,那市里对瓯山县影视城项目的两千万投资,还有我以天源年文化董事长身份联系的《虎门销烟》电影项目,是不是该暂时搁置一下?我不是威胁各位啊,对家乡的各方面事业,我家向来是百分之一百全心全意全力支持的,就算亏损一些,也毫无怨言。
但是有些单位用到我家,需要我家出钱出力的时候就无视我的年龄,在面对社会舆论压力的时候就想拿我出来背锅,这种双重标准,我坚决不容忍,也坚决不妥协,希望在座的叔叔伯伯中,你们能有人把我的问题,反馈给更上级的领导。让更上级的领导来评评理。还有!”
林淼说得嘴发干,转头看看江洋。
江洋立马递上来一罐旺仔牛奶。
林淼打开来敦敦敦灌下一半,舔舔嘴唇继续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钱的问题来看,我跟银行的贷款合约是24个月,年息2,两个亿每年要还四百万,这笔钱我不是白拿的!舅舅!把合同拿出来给各位领导传阅一下!”
江洋忙又把贷款合同从林淼书包里拿出来,感觉这书包真尼玛邪乎……
代表银监局过来的领导接过合同,却没着急看。
这东西九成九是真的。
林淼既然拿出来了,其实就没看的必要了。
“这笔钱我拿得理直气壮,所以花也花得理直气壮!还有我答应把这笔钱存进东瓯市信用合作社的事情,你们应该也知道吧?”林淼给满屋子很大压力地问道。
有几个人轻轻点了下头。
又听林淼继续道:“对咯!我是为了帮助东瓯市农村信用合作社渡过难关,才会同意市建行的办法。在这件事情上,我从一开始就是被动的,我是被求着贷款的。而且这个协议,说到底也就口头协定,是口头承诺。就算我不存,那又怎么样?违法了吗?并没有!我就算出尔反尔,依然没有违反法律。我的贷款合约上又没写明这点,合约上写的贷款用途是金融投资业务!炒股不算金融投资业务,那什么叫金融投资业务?但是!”
林淼突然嗓门一高,把认真听他讲话的张开又吓了一跳。
然后就听林淼越发激情四溢地逼逼:“但是试问整个东瓯市谁不知道,我林淼向来说到做到,根本不会做这种出尔反尔的无耻之举!你们有没有查过我农村信用合作社的账户?里面是不是有五百万的存款?两个亿分期存款进去不行吗?40个月就能存满!什么意思知道吗?
意思就是,等我把借建行的钱全都还回去了,我还要继续往农村信用合作社里存款!用真金白银支持家乡的金融业!就算信用社哪天倒闭了,我也无怨无悔!
但是现在我反过来问各位一句,如果24个月之内,在我和建行的合约时间到期之前,我跟建行之间的债务关系完全结清了,但信用社却倒闭了,我存进信用社里的几个亿资金全都跟着完蛋,面对我的个人还款诉求,到时候你们又打算怎么处理?
不知道怎么处理了吧?很简单!这笔钱就算全都亏进去了,我也概不追究!找你们讨半毛钱就算我输!感不感动?我就问在座的各位,谁不感动的马上举手,不动感的不配当东瓯人!”
满屋子人被林淼逼逼得失去了语言能力。
林淼又摸着胸口,一脸哀痛:“我冒这么大的风险为国家出钱出力,你们却因为一张破报纸就对我喊打喊杀,让东瓯市最英俊的英雄流血又流泪。你们摸着良心扪心自问,今天应该被带到这里问话的人,到底应该是我,还是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东瓯晚报》!这里到底有没有《东瓯晚报》的人!”林淼双手拍打桌面,把桌子拍地啪啪作响,春晚级别的嘹亮嗓音在会议室里绕梁回荡,“狗日的滚出来!我要跟你单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