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想了好一会,终还是不知如何作答。
最后拱了拱手,脸色有些胀红,低头道,“道友大才,弟敬服。”
说着那人便退了下去。
女子也拱了拱手,目送那人离开后,环视众人道,“在下言论若有不足之处,还请诸位指正。”
话音落,众人无上前者。
女子二次道,“在下言论若有不足之处,还请诸位指正。”
四下仍无人上前。
女子三次道,“在下言论若有不足之处,还请诸位指正。”
女子环视众人,等待着异样的声音。
薛鹏赞叹一声,一毛不拔,天下为公,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只是这言论,未免偏激了些。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周围人仍没有站出来的。
女子已问了三遍,她也不准备再等下去,转身离去,而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道友,在下有异议。”
女子顿时停下了脚步,薛鹏也不禁侧头看去。
便见声音传来的方向,人群潮水一般向两侧分开。
便见一青年修者走了出来。
这人看去二十上下,一身的玄服,背负着一柄长剑,头上以黑色的纶巾束发,一张英俊的面孔如刀削斧凿的一般,棱角分明。
一双眼睛黝黑明亮,目光也是凝实而坚定,看向女子微微拱了拱手,含笑道,“在下宋义。”
一旁众人听到这个名字,一个个脸色都是微微一变,低声道。
“他叫宋义,他不会就是那个青城急公好义,喜欢打抱不平那个宋义吧!”
“应该错不了,听说那宋义喜欢穿一身黑,手持一柄玄色灵扇,眼前人的装束与传言中的一般无二,他应该就是宋义。”
“不用瞎猜了,我曾经在青楼见过宋兄一面,这人确是那个急公好义的宋义无疑了。”
一旁薛鹏闻言也看向了那宋义,不禁与一旁人问道,“这个宋义是什么人?好像很有名的样子。”
旁边人看了看薛鹏,“新来的?”
薛鹏点了点头,“弟确是初次来主城。”
“难怪不知宋义之名!”
“这宋义,在主城可是极有盛名的。”
“宋义出身寒门,然凭借一己之力,连中两元,会试中却没能考中居士。”
“其实我等都明白,非宋义才学修为不足,只是他出身寒门,没有势力家族支撑,而每年主城居士的名额就几十个,分给那些大修仙宗门、大家族尚且不够,又怎么会轮到他。”
“宋义又连考三次皆未中,一怒之下,大骂考不公,不再仙考,留在了主城,每日饮酒度日,纵情青楼,写诗文策论。”
“宋义每出一片诗文策论,也都身怀着对这不公的倾诉,以及对贫苦人的同情怜悯,感人至极,每每都会得到传颂。”
“而他的悲悯之情不仅体现在策论诗文之中,也体现在行动之中。”
“有一次,一青楼女子无意间撞到了主城大仙宗,落日宗的纨绔弟子,被那落日宗弟子吊起来,扬言要悬梁三日,这期间,谁若是敢将青楼女子放下,便将之鞭挞一顿,悬梁十日。”
“那女子虽可怜,但毕竟是个青楼女子,又有谁会为了这么一个不干净的女人,得罪那大宗的弟子呢?更何况,还要鞭挞、悬梁,这一番下来,只怕不死也要残废了。”
“这可不是英雄救美,所以也没人上前?”
“但这宋义却上前,当场就把那妓女从梁上解了下来。”
“道友,你猜接下来,宋义作何反应?”
薛鹏闻言看了看目光坚定,面带笑意,眼底却不起半点波澜的宋义,缓缓开口道,“他应该什么都没说吧!”
那人闻言一愣,看着薛鹏道,“你怎么知道?”
薛鹏什么也没说,那人继续道,“确如道友所说,那宋义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半点反抗,任凭那大宗豺狼将他绑了,吊在梁上抽打。”
“任凭他皮肤被抽烂,浑身伤痕累累,硬是一声没吭。”
“骨头够硬啊!”
“从这件事开始,宋义就小有名气。”
“后来,又有过几次类似的事件,这宋义仍是想也不想挺身而出。”
“道友,你说说,如此人物,值不值得赞扬。”
薛鹏闻言幽幽一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投向了这宋义。
一旁众人继续议论着,“我跟你们说,宋义可最善诗词策论了,你们说,宋义能不将这女子压下去。”
“宋义善诗词策论,整个青城主城都是清楚的很,多少人传唱宋义的策论诗词。”
“这说明什么,说明宋义的策论诗词深得人心,依我看,宋义必能将这女子压下去。”
“非也非也,诸人传唱宋义的诗词策论,是因为他的诗词策论辞藻华丽,华而不实又如何能与这奇女子鞭辟入里的策论相比。”
众人乱哄哄吵闹时,女子已将宋义上下打量了一番,拱了拱手,含笑道,“原来是宋兄,宋兄大名,在下如雷贯耳,不知宋兄对我方才之言,有何异议?”
宋义含笑道,“道友之言,宋某已听了多时,反复揣度,发现几个问题,还请道友赐教。”
女子道,“宋兄但说无妨。”
宋义凝眸看着女子,缓缓道,“道友方才所言,治世如医病,这个比喻,弟以为十分妥当。”
“只是在下尚有疑惑,这个病人,道友是泛指整个国家,还是单指王权、大仙宗、世家,亦或普通百姓。”
女子缓缓道,“若想彻底根治国家病疾,自然是上到王上,下到黎民,都要秉持天下为公。”
宋义闻言嘴角笑意更浓,“道友之言论,若能实行,对天下来说,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天下寒门,定然欣然从之。”
“然,而今天下之权柄,掌握在王庭、大仙门、大氏族等仙贵的手中。”
“他们凭借手中权柄,不用劳作,可以丝毫不费力的掠夺资源,然后穷奢极欲享受着世间最奢华的生活。”
“你认为他们会放弃这种享受,反而去实行道友所谓的天下为公的理念?”
“道友这想法好虽好,未免太过于幻想了。”
“只怕未等道友理念传开,道友的尸体已腐烂与山野之间,魂归九幽了。”
“依宋某之言,道友日后还是莫要再说这言论,以免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女子闻言郑重道,“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天下莫不知,而莫能行。”
“这句道藏名言,宋兄可曾听过?”
宋义闻言点头道,“自然是听过。”
“既然听过,那普天之下百姓可视之为弱水,王权仙贵可视为刚强,宋兄以为然否?”
宋义点头道,“然!”
女子又道,“只要我张扬我之言论,若能是民智开,百姓皆求天下为公,弱水汇聚起来,便是滔滔江河之水,无量大海之水,试问谁能阻挡这股力量?”
“况且,宋兄岂能断定天下仙门、世家便无人认同在下的言论。”
“道兄之言,也未免太过臆想了,事尚未去做,岂能湮灭在猜想当中,你我修者,修真问道,当身体力行,当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
“至于,在下之生死。”
说到这,女子一笑,“只要我之言论能有助于世,我虽死,亦流芳百世,无憾矣!”
宋义闻言沉默了,一双眼眸紧紧地盯着女子,他想要从女子的眼眸中看出迟疑看出畏惧,哪怕是只有一瞬间的迟疑一丝一毫的畏惧,他都能断定,这女子不过是说大话搏名而已。
然注视良久,女子的目光依旧十分坚定,竟没有,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动摇都没有。
如此意志坚定之人,宋义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
终于,宋义展颜一笑,他服了,他也决定最后在为这个天下出力一次。
当即与女子拱了拱手道,“道友大才,弟敬服。”
“道友凭此一家之言,此次文试必名列三甲。”
“弟这里先行恭喜道友了。”
女子闻言嘴角掀起一丝笑意,拱手回礼道,“谢道友吉言,只是在下已经说过,著此方实是为济世救国,而非为个人之荣辱。”
“此次前来主城参加会试,也是想与诸方贤才,共论道,更加完善救世之方。”
宋义闻言长叹一声,道,“弟深感汗颜,道友雄才大略,胸怀天下,弟佩服之至。”
“只是不知,道友如何宣扬自己的理念?”
“若只是于这闹市中宣讲自己的理念,只怕传播效果甚微啊!”
女子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只要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持,我的理念必能传播开来。”
“如此,未免太慢了些,我倒有一法,可让道友这一毛不拔的理念,传遍青城。”
女子闻言眉头一挑道,“不知宋兄有何办法?”
宋义闻言一笑,问道,“敢问道友名讳?”
女子道,“在下姓朱,名紫。”
“原来是朱紫道友,今日能与道友一番畅谈,弟死也无憾了。”
说着宋义拔出了自己的长剑,随后运转灵力,高声道,“今日,我宋义,以我之名,以我之血,为朱紫之一毛不拔之理念,扬名!”
话音落,宋义长剑一挥,割掉了自己的头颅,鲜血顿时迸射三尺,一时间,所有人都被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