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寂静异常,只听得到李世民呼哧喘着粗气的声音。
“占我城池,屠我子民,尔等竟还向朕要求割让我大唐国土?!”李世民满面阴沉问道。
突厥使者不卑不亢地道:“子民,草芥也,英雄席卷天下,何惜寸草末微?待春风又生,草芥自会再绿,陛下若应许我可汗所请,我东突厥即刻撤兵,并赔偿牛羊万头已做战后补偿。”
一般只有战胜国才有资格说这种‘战后补偿’的话,突厥使臣这番话无疑是在威胁李世民,东突厥兵锋强盛,大唐绝不敌也!
李世民的怒火顿时升至顶点,重重拍了一下榻前矮案,长身而起,拂袖怒道:“不必归还了!占了朕的城池,朕亲自去取回来!”
面对李世民的怒火,突厥使者却不慌不乱,镇定笑道:“恕下臣放肆,唐军攻城已半月。太原府仍在我吐蕃手中……”
“大胆!”
“狗奴不知死活!”
不仅是李世民,这下满殿文武大臣都怒了,纷纷跳出来指着吐蕃使者大骂。
刘兰,秦叔宝等一干留守后方的名将更是羞愧难当,扑通跪在殿中,脖子青筋暴跳,力竭声嘶地请求领兵出征松州。
大殿闹哄哄时,突厥使者站在殿内却微微一笑,笑容里傲色毕现。然后闭上眼睛,一副浑然物外的模样。
李世民一口白牙咬得噶蹦响,眼中杀机闪烁,若非那条不斩来使的臭规矩,这个突厥使者早被他下令剐成了一万片。
怒火冲天之时,李世民脑中恍然出现了几日前李靖送来的那封战报,又连着想起那个时常笑容和曦,却手段狠辣的少年……
一开始李世民还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用举国之兵来恐吓东突厥不战而退的这种计策风险实在太大,一旦弄巧成拙,大唐必将陷入万劫不复的代价。
所以这些日子,李世民几乎是夜不能寐,每日都在思量这计策的得失与成败。也正因如此,李靖才会陈兵寿阳多日未曾动兵。
短暂的犹豫后,李世民双眼猛地看向殿内突厥使臣,那张嚣张又略带嘲笑的黑脸像极了一个嫖娼不给钱还侮辱妓女的老嫖客……下一刻,李世民终于定下决心!
打!不打不足以平国愤,不打不足以解消他心头的憋屈……
“全都肃静!”李世民甩袖大喝,满殿喧哗顿时静下。
死死盯着突厥使者,李世民一字一字地道:“突厥使者,你给朕听清楚,大唐的城池,朕一定会取回来,尔等屠戮大唐子民,朕也必以十倍之数报还之!”
殿内无风,突厥使者却分明感到一股凌厉如刀锋的罡风迎面拂来。身上不由自主冒出一层鸡皮疙瘩,看着殿中的大唐皇帝陛下如同困兽般赤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使者浑身一凛,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大殿的沉默。
宦官的身影还没出现,老远便听到他尖细欣喜的大叫:“太原府捷报!太原府捷报至矣!”
满殿文武哗啦一声全站了起来,突厥使者两眼圆睁,不敢置信地扭头望着殿外。
李世民也顾不得仪态了,长身而起跑向殿门。
气喘吁吁的宦官刚出现在殿门外。便见李世民站在门口,吃人似的目光盯着他。
宦官吓坏了。急忙跪地请罪:“陛下请恕奴婢禁宫失仪之罪……”
“别废话,快说,松州怎么了?”李世民恶狠狠地道。
宦官这才敢抬起头,道:“关内道大总管李靖八百里捷报,贞观元年腊月二十五,大唐两千骑兵由副将张晗,参将李叶率领,趁夜突袭东突厥位于固河县的粮草大营,此战东突厥半数粮草辎重被焚,之后,侯君集率兵两万突袭一百二十里,收复固河!”
殿内大臣呆楞片刻,接着仰天哈哈大笑,刚才压抑阴沉的大殿此刻却如春风化冻,万物复苏般和煦。
一个固河县其实算不得什么,在太原府下辖的众多州县内,还有很多比这里重要的城池。
但如今不同,不论是大唐收复哪座城池,对于整个大唐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好事。
尤其是张晗、李叶二人还烧了东突厥的一座粮草大营,虽不至于对其造成致命伤,但对战线延伸千余里的东突厥来说,任何一石粮草都是极其珍贵的。
特别是面对此时咄咄逼人的东突厥使臣,这封捷报更像是大唐君臣们的反击,战争还未结束,胜败未定,你东突厥是哪儿来的勇气要求我大唐割地的?
满殿笑声中,唯独李世民扭过头,阴森的目光注视着突厥使者。
突厥使者脸色顿变,震惊地看着殿外的宦官,赶忙又强笑道:“区区几石粮草而已,便当我突厥送与贵国的又何妨。”
李世民哈哈一笑:“好!东突厥果然财大气粗,我大唐笑纳了。”
殿内大臣们顿时哄堂大笑,寻常的一句话,在眼下这个情势说出来,却包含了无数恶意。
突厥使者脸色铁青,呆怔许久,终于咬着牙躬身道:“下臣……下臣向皇帝陛下辞行。”
太极宫甘露殿东暖阁内,一张矮脚桌上摆着一把黑不溜秋的铁质匕首,其上闪着幽幽寒光。
一名从太原府赶来的折冲校尉恭敬地站在矮脚桌旁,垂头大气都不敢喘。
李世民狐疑地把玩着手中的匕首,道:“这东西真有那么大威力么?”
“回陛下,正是。”
想来李靖也不会拿个废品来搪塞自己,李世民眼中露出一丝欣喜,笑道:“有了此物,我军中将士便又多了一个保命的手段,好啊……好。”
校尉脸色动容,躬身跪地道:“多谢陛下体恤,末将代军中将士谢陛下恩德……”
李世民微微一笑露出一个比较亲切的笑容,道:“我大唐将士在前方浴血奋战,朕岂能不日夜挂怀。”
“对了……军报上说,这三菱军刺是督军参将李叶所造,可否属实?”李世民掂了掂手中军刺,李叶那张年轻和曦的面容浮现脑海。
校尉赶忙道:“回禀陛下,正是里李参将所造。”
“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伶俐人儿,就是不知道……”李世民话说了一半儿,不由得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人家又是战前献策又是改良军备,更是以身犯险突袭敌军粮草大营,作为国家的最高领导人,容人的度量是必须要有的。
不管李叶有么有别的心思,但就目前来看,此人的确算得上是一个有勇有谋的人才。
既是人才,更要礼贤下士,李世民如此着宽慰自己,而且未来的几十年,他还会这样宽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