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田向李叶禀报,说戚锦被打至重伤,一生离不开床榻,而王参也被下了狠手的施刑武侯打断了腿骨,治好也只是个瘸子了。
李叶轻轻叹了口气。
不忍心?没什么不忍的,这本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博弈,李叶若输了,等待他的将是朝廷和士林集团的严惩,幸运的是,他赢了。
目空一切的读书人终于在大棒的威力面前折戟沉沙。
可怜他们生错了年代,若是再迟上一千年出生,那时候的世家贵族何其鼎盛,天下士林何其威武?
如今还不是他们的年代,强如五姓七宗这般的世家门阀,几年之后不也被李世民治得服服帖帖么。
领头闹事的竟然是个斯文败类,眨眼便将众人卖了,王参一案自然闹不起来,士子们从广场上散去的时候脸上甚至带着几分羞愧的表情。
——这个年代的读书人还是很要面子的,像李叶这种偷看寡妇洗澡、打断人家命根子的人,仍旧没羞没臊活得滋润的人毕竟只是极少数。
吏部想让李叶背黑锅,李叶又把黑锅顺利移嫁到读书人头上,事情完美解决。
然而事情还没完……
眼前的事儿解决了,但读书人可是好惹的?这些功名在身的长安士子们,许多都背景深厚,其中不乏世家贵族子弟,躲过了今日,躲得过明天吗?
长安似乎与以前一样,又似乎不一样,从这一天起,吏部尚书殷开山,户部侍郎萧炎,兵部尚书赵景慈等等大唐朝臣们,将李叶的名字牢牢记在了心中。
一个没有功名没有背景的年轻人,不知不觉在大唐这个初升的舞台上慢慢展露出峥嵘头角。
手下两位主事看李叶的目光也不一样了,原本孙武对李叶这个文弱少年有点瞧不上眼,言语上虽然恭敬,可眼神总流露出几分轻视,而今日李叶施出了这种阴狠手段后,赵田、孙武顿时对秦堪充满了敬畏。
在他们眼里,尽管如今大唐尚武但总归来说天下还是需要这些文人来治理的,武德年间天下尚未安稳武将的地位也一直居高不下,但之后呢?
李叶的威信就这样树立起来了。
长安城西,紧邻西市的长寿坊东头,有一处两进的院子,原来的门楣上挂着‘李府’二字,如今虽然换了主人,但牌匾没换。
此处是李德简打牌输给李叶的宅子,如今身在长安任职,李叶自然也不愿舍近求远,命人简单收拾了一番后,便住了下来。
至于是真的嫌路远,还是他想距某些人更近一些……那就只有李叶自己心中清楚了。
吩咐万顺命下人准备浴桶,他想好好泡个热水澡,洗一洗心里的疲惫。
正当李叶惬意泡澡时,一封奏报入东宫。
东宫建元殿内,李建成翻阅着东宫密探刚送来的奏报,脸上竟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长安士子冲击官府,竟被李叶轻易化解,避免了兵部、还有李叶自己的一场天大麻烦,这事干得漂亮!
至于赵景慈让李叶背黑锅一事,李建成没有任何意见,人才是需要考验才能证明其价值的,如果李叶化解不了这个麻烦,这样的庸才只配老老实实背黑锅。
不过李建成也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少年居然将此事处理得如此漂亮,而且不留丝毫话柄,只不过用的法子稍嫌阴损了些。
当初父皇对此人的赞誉还是很有预见性的,这人果然是个人才……
联想到刺杀秦王当日,李叶放走东宫死士,却将那些突厥刺客蒙在鼓里当了替死鬼。连朝堂上那些与秦王府交好的朝臣们,甚至都挑不出一丝诟病。
此时想想,李叶除了在吏部惹得殷开山那个老顽固几乎吐血外,其他的好像还真挺让人省心的。
让人省心,又屡立功劳,为人低调而且背景干净……
李建成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深,手指关节无意识般轻轻敲着桌案,喃喃道:“才当尽其用方为用人之道,既然他已经惹上了那些人,孤何不就势拉他一把?也好与那些世家门阀疏远一些,大不了日后再将这个李叶推出来,与他们缓和一下关系也就是了……”
与此同时,一封同样描述差不多的奏报,同一时间进了秦王府。
“好一招‘以身饲虎’!此子可堪大用。”秦王府大堂内,李世民含笑看完,将手中奏报递给下首的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仔细翻阅后,眉眸稍弯露出一抹深邃的笑容:“当着天下人的面,得罪了长安士林,如此一来那些士族们岂会放过他?一心想要在陛下面前博得好感的太子又岂会放弃这天赐良机?这一来一去……李叶看似将自己推进了泥潭,却不知陷进这滩泥水里的可不止他一人!”
房玄龄看过奏报后,嘴角含笑道:“看来用不了多久,他就要迎来大麻烦了!”
“此番倒是让这十七岁的少年给咱们唱了一出开场戏,接下来的戏码可就要咱们登台献技了……”
李世民笑声愉悦,长孙无忌跟着笑了几声,连带着一知半解的尉迟恭也跟着笑起来
——倒不是他明白了,只是觉得人家都笑了,自己若不笑,那不是再说他比别人笨么?
西市。
长安城里大规模的街市有两处——东西两市。
西市自古都是富贵人家的聚集地,这里的商铺也大多都以高档酒楼、书坊、文房铺子为主,至于那些腌贊的秦楼楚馆,是不可能在这里做生意的。
那些平日里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官宦们,暗夜里却尽是些男盗女娼、押歌买妓的勾当。
即便是这样,明面上也还要做出一副清廉风骨,身份不同自然住的地方也要不同。
就比如出身荥阳郑氏的长安郑家,就坐落在西市大街最中心的地段,其底蕴势力,窥一豹,以见全身。
“这个李叶听着有些耳熟,才十七岁就已是四品侍郎,不简单啊!”郑玄成听着身边人禀报,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身旁一少年,提醒道:“爹爹忘了,此人正是当初造出活字印刷术的那个李叶。”
“是他?”
郑玄成慢慢起身,堂中走了两步后,忽然笑了一声:“莫非这小小少年真的与我郑家犯冲么?……那王参该死不假,但我郑家的脸面也不是随便任人践踏的,若放任这李叶不管,岂不是要让满长安的士子们笑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