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醉袖子里的手脱离了绷簧机括,嘿的一笑:“听上去有点意思,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大赵天下当然是属于皇帝陛下的,我辈身为臣民难道不应该这么做吗?”
“城主说的很对。”费解道:“可惜这么粗浅的道理,天底下却没多少人认可,南有陈师道,北有武威王,甚至朝堂上还有各方势力争权夺利,试问,又有几个人还记着这炎龙一族的天子是宁帝陛下的?”
“这就有点煮酒论英雄的意思了。”陈醉忽然话锋一转问道:“费侯爷是怎么看陈师道和费仲达的?”
“乱臣贼子!”费解毫不犹豫的说道,随即又叹了口气,道:“但也是我炎龙族不世出的天才。”
“你张口闭口炎龙一族,听你的意思似乎你很不喜欢现在南北分治的局面?”陈醉问的更直接了。
费解看一眼叶鲲鹏,道:“这天下间多得是喜欢火中取栗的野心家,但总有那么几个不合时宜的人不那么喜欢他们所谓的出人头地,南北分治是这种人的大机遇,对我亿兆炎龙族人而言却意味着一场潜在的大浩劫。”
“你担心内耗会给西戎汗国带来东进的机会?”陈醉问道。
“并非担心,而是肯定。”费解道:“不只是西戎汗国,往西还有极西十九国,北有罗刹魔国,更南翻过千雪山还有据说疆域人丁皆不逊于我们的火龙帝国,如果我们内耗不断固步自封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在这个世界上失去立足之地!”
陈醉道:“费侯爷见闻广博令人钦佩,不过你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费解道:“在费某看来,城主是当今世上唯一有机会改变南北分治这个大局的那个人!”
“费侯爷,我大约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你这结论下的会不会太早了?”陈醉转脸又看了看叶鲲鹏,道:“老四,你是怎么看的?”
“费兄的胸襟磊落,抱负非凡,一向是我辈楷模。”叶鲲鹏道:“没有认识城主以前,同代人物当中鲲鹏最敬佩的人物非费兄莫属,我认为如果你们两位能联起手来,改变当下的局面的机会必然会大大增加。”
“费侯爷,初次见面你便对我这么推心置腹,就不怕我把你说的这些话传出去,害你失去现如今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地位?”陈醉道:“如我所料不错,你这位青眼军师目下还是陈师道和赵俸侾都想要极力拉拢的人物吧?你待价而沽这么久了,难道就打算这么轻易的上我的贼船?”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费解道:“城主先拒绝了成为西戎汗国驸马的机会,又破楼兰断了阿史那部图谋凉州的野心,舍死忘生只为与叶大将军的一句承诺,如此人物难道还不值得费某赌一把吗?”又道:“更何况费某暂时只是先上船看看,若最终发现与城主观念不合,便自行离去也就是了。”
他未必真是这么想的,或者未必这是他全部的真实想法。陈醉对于他的母系亲族略有耳闻,故此对他的话虽然认可却并不尽信。
“人都说大赵有几位了不起的军师人物,武威王帐下的算无遗策叶还空,魏无极手下的泓又仙师,东路军候帅幕府执掌十三行的天机阁主郦凤竹,还有你这位出身费家,曾跟南陈眉来眼去多年的青眼军师费侯爷。”陈醉道:“据说你们四位只需得一位便能列土封疆成为当代一方雄主?”
“原来炼锋城的抱天揽月楼不仅能商通天下,连打探消息也是如此了得。”费解道:“的确在很小的范围内有过这样的传言,但那不过是以讹传讹居心叵测的谬赞罢了。”
“抱天揽月楼在各地都有完备的情报系统,消息自然灵通些,陈某既然走上了这条与人争锋的路,情报工作必然是重中之重,如果搞不好,岂非相当于聋子瞎子。”陈醉笑眯眯看着他,道:“对费侯爷的母系亲族还是有所耳闻的。”
费解神色不变,道:“家母是火教卫夫人这件事虽然不是什么大秘密,却也很少人知道,至少叶家二弟就不知道,抱天揽月楼能打探到这个消息,这情报系统也算高效了。”
抱天揽月楼的情报系统是以水旱三十三帮为班底建立的,等同于全盘接收了夜魔城的老底子。这水旱三十三帮乃当年聂横舟亲手所创的江湖第一大帮,人数众多,遍及五门八作三百六十行,在巡风探秘方面虽不够专业却能以量取胜,只是效率和细节方面差一些。
“炼锋城在这方面是有不错的资源,但是目前所能发挥的作用却很有限,不知道费兄可愿意在这方面指点一二?”陈醉忽然单刀直入,盯着费解的双眸问道:“费兄对我抱天揽月楼的听风组感兴趣吗?”
费解面色微变,道:“城主这是邀请费某登船的意思?”
“你虽然说只是想上船先看看,但我这船上却没准备闲人的位置。”陈醉道:“原本负责这方面事务的往生回西戎汗国了,我身边正好缺了这么一位,费兄是大行家,又贵为马鸣候,却不知肯屈就否?”
“既如此,那费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兄长,你真打算用费家的人?”
月正中天,婵儿轻纱罗裳,粉黛嫣然,慵卧在船首,手里端着酒杯,注视着悬杆垂钓的陈醉。
“我用的是叶鲲鹏的兄弟费解,与费家无关。”
“抱天揽月楼的听风组这么重要,就这么轻率的交给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兄长真觉得合适?”
“第一人才难得,第二我信叶鲲鹏,第三这位火教圣徒待价而沽左右逢源也有些年头了,我再自恋也不会认为他是专门在等我出世然后来卧底坑我,还有第四,萧恭让的剑法和费解的那一剑你也看到了,就算咱们当时一起出手也没有把我将他留下。”
“这个人这么光彩夺目,咱们请他上船的消息是瞒不住的。”霍鸣婵不无担忧的:“只要消息传到止雁城,赵俸侾必然更容不下兄长,这一路往炎都去怕是要更凶险了。”
“更容不下我的是费家。”陈醉道:“费解为了登船废了费玉章的一只手,等于是公然跟费家决裂,再加上葬剑山元老楚重楼的死,老账新账迟早都要算的。”
“那你还”
“我既然选择了贪心,妄想要抱天揽月,就必然要接受随之而来的风险。”陈醉道:“咱们没收下费解之前,该来的也都来了,楚重楼和陈惜竹这样的人物可不是谁都能驱使的。”
“无论如何,婵儿都会跟兄长同进退的。”霍鸣婵悠悠道:“自从与兄长结识以来,婵儿亲眼目睹了兄长一次次创造不可思议的奇迹,虽然那陈师道被称为天之骄子天命所归,赵俸侾号称代天行道天选杀星,但我相信,如果世上有一人能终结这两大魔王,必定是人定胜天的兄长!”
“嘿嘿,这世上纵有无数人笑我不自量力,谤我倒行逆施,只要有婵儿这一句话就足够了。”陈天赐扬手丢了钓竿,豪迈一笑,从婵儿手中夺过酒杯将杯中的葡萄美酒一饮而尽,一时心血来潮竟在船头甲板上打起拳来。
借酒发性,拳出无章,这拳打的醉意盎然却又天马行空。举手顿足咚咚有声,飞扬四顾只觉得天下皆敌,半梦半醒之间,感到全身血气勃发,战意升腾,合身而上,一拳一个好不快慰!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好诗,好句,婵儿还想听。”霍鸣婵鼓掌击节赞叹道。
“垆头酒熟葡萄香,马足春深苜蓿长,醉听古来横吹曲,雄心一片在西凉。”
“好!”叶鲲鹏和费解联袂从楼船中走出,前者赞道:“陈大哥这两阙诗词把我凉州男儿的豪烈悲壮万丈豪情书尽了,家父若在这里听到您这两阙诗词,必定会将您引为平生知己。”
陈醉瞬间回神,停身不动,转而笑道:“大半夜撒酒疯,倒让你们哥俩看笑话了。”
费解由衷道:“城主的拳法不拘一格,虽没有真元罡气加身,但是进退之间生杀自如,拳意苍茫雄浑深不可测,十分适合先天体魄的近身格斗,这是您自创的?”
陈醉不愿多做讨论,道:“粗鄙武夫的笨东西,入不得方家之眼。”又道:“我生平好武成痴,可惜遇人不慎遭人暗算成了先天体魄,彻底断绝了追求仙元大道的机会,只好退而求其次琢磨出这些粗苯的玩意儿。”
费解道:“城主不必太过自谦,我听鲲鹏讲,您曾经单枪匹马击败苍山剑宗的瞽目神剑,尤为难得是,此人是成名已久的九品巅峰大剑客,而您却是以先天七品的境界做到这一点的,古往今来却是独此一家啊。”
“费兄是有事要找我谈吧?”陈醉不想继续讨论关于自己武道实力的话题,主动转换了话题。
费解十分知趣,点头道:“刚在船舱里与鲲鹏贤弟商讨入炎都这一路的行程事宜,忽听船头甲板巨响,才知道城主也还没休息,刚至门前就听到城主连续吟出绝句妙语,一时忘形竟忘记了正事。”
“咱们先前说好了的,四弟是此次炎都之行的行军大总管,负责沿途一应事务和行程安排,如无特别重要事情皆可自行做主,看二位的架势,这是有什么特殊情况了?说罢,什么事需要跟我商量才能决断?”
叶鲲鹏道:“刚刚费兄向我提出一个建议,小弟觉得很有道理,但不好擅作主张采纳,故此来请大哥定夺。”
“有话直说。”陈醉道:“你上船比老费早,该知道咱们自家人一起说话的时候我不喜欢兜圈子。”
费解立即主动问道:“我刚才听二弟说起城主接下来的行程里包括了豫州帝江城?”
陈醉点头道:“我想见一见司文晓,怎么?费侯爷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司文晓是老宰辅司祭酒的长孙,素有文雄诗痴之称。”费解道:“城主既有忠君之心愿与陛下共进退,老宰辅大人那边肯定是要结交的,费某所虑的却是那帝江城中有一个厉害人物,或者会对城主不利!”
“哦?”陈醉未置可否,好奇的看向叶鲲鹏,道:“这西北道上还有比叶大将军更危险的人物吗?”
叶鲲鹏道:“费兄担心的那个人叫了尘,乃是豫州古佛宗分院的住持,人称莲生大师。”
“此人出身费家,与石蟒仙费寄穹是同辈。”费解道:“修为则远在其上。”
陈醉微微吃惊:“我若没记错的话,石蟒仙费寄穹已经是超品移山境界,这位莲生大师总不会达到宗师境界吧?”
费解道:“纵然没达到也相差不远,虽然同为超品移山,但初境和巅峰比起来所差巨大,而在巅峰多年压制修为不晋升大宗师境界的则要比一般超品巅峰人物更强,这其中的差距更非你我之辈能够窥测的,费某所知,这位莲生大师在四十多年前就曾经登上夜魔城头击鼓骂黑龙,留下白莲黑龙不共生的狂言。”
“跑到夜魔城头敲鼓去骂我外公?”陈醉着实吃了一惊:“后来呢?难不成这老家伙还全身而退了?”
“具体细节我所知也有限。”费解道:“只知道了尘俗家名叫做费莲生,据说天赋十分了得,年少时修习费家的忘情天书,并且颇有所成,那件事之后他便入了古佛宗,而后世上就多了一位了尘和尚。”微微一顿,沉声又道:“如果我估算不错,这位号称江湖第八的莲生大师修为已经停留在超品巅峰至少二十年,此人与黑龙帝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被有心人告知城主出身来历,费某担心此人会对城主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