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冻杀年少。
古老的年节过后,北方大地并没有等来习惯性的复苏。小冰河时期的酷寒和反复无常,还在封印着北方地区的人类活动。
不过这不包括某个港口城市。
在天津这个穿越者投入众多资源开发的新兴地区,已经初步具备了工业化的特征。这里的烟囱越来越多,从中冒出的滚滚烟雾,全年不休。
与之相辅相成的,是被强行改变了生活轨迹的土着们。越来越多的产业工人加入到了工业化浪潮中,导致城市脉搏全年不休,躁动跳跃,完全失去了古老农业社会应有的平稳节奏。
天津的工业区,主要设置在老城以东,海河以南。与河北面轰然嘈杂的工业区相对的,是河南地带的另一种脉动。
这里有着连片的军营、马场、校场,炮术和枪械训练场。
和北面的杂乱不同。营房区的一举一动都带有章法。连绵的枪炮声,整齐的口号和蹄声,一切仿佛都有着韵律,跳动着强力的节奏。
营房区的核心,自然是营部第三师师部了。
相对其他区域,文职和技术人员居多的师部,多少显得安静一些,就像风雨中的山谷。
这会,山谷的核心地带,三楼的营官办公室,正在发生一场工作谈话。
大约是刚过完年,还处于休假状态的缘故。张中琪张师长脸上全是乱糟糟的胡茬,敞着军服领口,双腿翘上大班桌桌面,半躺在办公椅上,手里叮叮当当还敲着茶杯盖:“唉,你这是没事找事啊。”
窗外薄薄的阳光,透过用上好桐漆刷就的窗灵,照在了表情貌似有点冤的哈六脸上:“也就是当时那么一说,没想着再问,都忘过了。”
“嗯哼,你倒是忘了,可人家情报局没忘。”
张中琪说到这里,两根手指夹起桌面上一张纸抖了抖:“呐,哈大爷,自己看。”
挺直腰板坐在椅子上的哈六,先是偷眼观察了一下将主的表情,发现没有发怒迹象后,这才讪讪伸出双手拿起了那张纸,急速扫了几眼:“吆,这么说,这秀才还是个大号细作啊,份量不轻。”
“份量轻重和你有什么关系?”
张中琪没好气地斜瞥一眼:“你一个带兵的,没事少掺和情报部门的具体工作。”
“是!”
哈六看老大不爽了,赶紧起身立正敬礼:“谨遵教诲!”
“唉,还是缺乏团队精神。”
张中琪叹一口气:“在敌后潜伏的特工,那时刻在保持警惕,凡事都要谨慎三思。一个不小心,被人看出破绽,自己的小命就丢了。”
“这种经受过训练的优秀人物,会因为一点事就小题大做,临时变更计划吗?”
哈六赔笑着点头:“是属下唐突了。”
不知为何,说到这里,张中琪有点圆的脸庞上,突然出现了一丝怪笑:“想服众,心胸要开阔,容得下弟兄才能当大哥”。
见自己唯一的听众连连点头,张中琪先是仰头回忆了一点什么。不过,他情绪很快就回复了正常。
收腿起身,掀开杯盖喝了口茶水,张师长这才正色说道:“要有大局意识,要相信自己的战友。咱们比大明强的,归根结底,就是组织协调性。各部门不光现在,今后也唯有紧密配合,才能早日助大帅成就大业。”
说到这里,张师长感觉火候差不多了,最后盯着哈六的眼睛叮嘱道:“你们几个老飞虎营出挑的,要资历有资历,要功劳有功劳,前途都不可限量。将来都有机会南征北战,青史留名的。”
“越是这样,越要提高对自己的要求,免得掉队。”
哈六唯唯诺诺,连连点头称是。
“好了,我的话,自己回去再体会。”到这里,今天这一轮工作谈话就算是完事了。起身拍了拍变得老实许多的哈六肩膀,张师长今天明显兴致很高:“现在,多喊几个人,随本官去码头接贵客。”
没过多久,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张师长带着一干召集来的心腹手下,一马当先,出了营门,直奔海河方向而去。
及到半路,路过天津站本部时,已然有十余人同样骑着马在门口等候了。
这队人带队的不是别人,正是明面上的曹大帅商务代理人,背地里的天津站站长姚建设。
两股人马见面,并无二话,随即汇合成一股。最终,马队在正午时分,赶到了海河边的专用码头。
自从穿越者开始在本地搞开发后,沿着几十里海河两岸,就出现了不少公私码头。
这其中,吞吐量和占地面积最大的,无疑是安装了蒸汽设备的公用码头。其次,就是城外几处“号子营”专用的客运码头。
而今天马队所去的,则是距离客运码头不远的军方专用码头。
军方专用码头,顾名思义,大多时候只供军警宪特系统使用。当然,这里最重要的接待工作,永远是针对穿越人士的。
今天也不例外。
面对即将登岸的贵客,号称北方三巨头的其中两位都亲身相迎,可见隆重。
当两位大老来到码头时,这里已经提前到了不少人了。这其中囊括了相当多人在天津的穿越者,以及他们的团队。
这种极其少见的接站场面,令与会者都莫名兴奋。
如此一来,往日算得上冷清的军用码头,就变得熙熙攘攘。很快,各个部门的随员知趣排开了阵势,摆出了一幅夹道欢迎,气氛热烈的架子。
所谓的“北方三人组”,时至今日,早已变成了北方军政系统的代称。想也知道,穿越势力现如今在北方各地铺开了如此大的摊子,其下直属人马就不少于几十万众,怎么可能还是三个穿越者在负责。
事实上,这几年发展下来,即便只说京津两地,在各行各业充当专家兼管理者的穿越者,总人数也早已达到了三四十人之多。
今天能到码头的随员,都属于核心土着这一层,所以大家这会情绪都很高涨.毕竟能站在这里,就是跨过了某种隐含的门槛。
像哈六就在对面的阵列中,看到了刚刚才谈到的天津站特工火贵。
友好的伸了个招呼,哈六老老实实牵马退到了队伍后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之所以站在这里,不是因为哈六不喜欢出风头,而是因为他有其他目标要观察:就在隔壁不远的号子营码头,正有着一艘大船,已经生火加压,冒出滚滚黑烟。
排成长长的队列,沿着踏板上船的乘客们,统一穿着蓝色牛仔布工作服,戴着棉布短檐帽。
这些人明显不是南下务工的平民。很多人上船时,会与四周的安保人员发生肢体冲突。当然,这种行为除了换来一顿棍棒外,再没有其他好处,被打完还是会被扔进底舱。
目送着熟悉的太行群侠被人像倔驴一般赶进船舱,饶是哈六眼力好,也无法从一模一样装扮的人群中找出自家老哥哥。
最终,哈六只能将头扭回了大海的方向人群已经躁动起来,船到了。
缓缓停在码头的,是一艘突突冒着烟的内河艇。
这是常见的接客程序。远来的大海船,会在海河口驻泊,然后乘客换乘内河艇上朔到天津。
没过多久,在一片礼貌的掌声中,年逾四十,身材高瘦,穿着一身羊毛呢子大衣的贵客,第一个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大燕国最新一任内政部长:冯峻。
身为最早一批的穿越众,冯峻在体系中拥有着巨大影响力,是最核心的政策制定者,穿越众里的实权人士。
此君在穿越初期,就以大和尚的身份,一手创建了以杭州摩云观为核心的偷渡体系。之后,冯峻又搭建了整个穿越势力在大明吸纳人口的框架,并创办了早期的教育系统。
凭借着在穿越众内部巨大的影响力,冯峻自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中枢决策圈。“建国”后,两任内阁中都有他的身影。
两年前的内阁换届,从阁员兼教育部长转任内政部长的冯峻,权利再次得到了提升。接下来,在花费了差不多一年时间理顺大燕国的内政后,冯峻终于开始了自己的调研之旅。
在南方来来回回跑了差不多一年,冯峻终于在日前启程,来到了他计划中的最后一站:北方。
低头出了舱,见到码头上算得上“宏大”的接船队伍后,冯峻看上去还算白净的面皮,不由得黑了一黑。
几步跨下船板,冯峻一边和迎上来的姚建设握手,一边笑呵呵地说道:“老姚,哥几个这是给我上眼药啊,整这么大排场。”
“哪里哪里。”
姚建设满面堆笑:“都是自发的,自发.谁让咱北方的土包子没见过你老冯这么大的官儿。弟兄们讲真,确实都有点激动啊!”
“不重视北方局面啊这是连内阁一股脑都影射进去了。”冯峻闻言不禁莞尔:“好好好,这就对了,现在我没压力了。”
说笑间,冯峻冯阁老挨个握了穿越众的手,然后和姚张二人同上马车,往营区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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