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性不孕即便在后世也是一个大课题。刨除掉生殖器官异常、内分泌异常、性功能障碍、免疫因素、感染因素、理化因素与环境污染、药物手术史这七个大类后,剩下完全找不出来原因的患者居然还占了总数的31.6
也就是说,在人类基因都被测清楚的大数据时代,依旧有三分之一的患者用打败了医生这方面的问题太神秘了。
后世如此,那么条件简陋的赤崁总院就更不必提了。于是当南望谈到不育症这个课题后,白大师也是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然后招呼小护士在窃笑中拿来一套教学模型。
分拆开桌面上的木鸡鸡,白大师这边随随便便就给面前的土著科普了五六处容易导致男性不育的地方,就这还不包括感染这些难懂的原因。
“看见了吧,就是这么麻烦。”白大夫最后总结道:“什么也别说,先来做个检查,能找出原因的话,再说治疗。”
“我明白了,多谢院长,多谢院长。”南望已经听懂问题的复杂性了,这就起身打算撤退。
“不过嘛如果只是单纯要个儿子的话,那还是有捷径可走的。”白大师这时又摸摸自己的光头,回身靠在椅背上,微笑着说道:“做个试管婴儿就行了,小手术,不走医保。”
去医院资讯完的第二天上午,赤崁码头,客船栈桥。
某人已经换回了明人打扮,此刻他脚下放着行李箱,正拱手做礼,给南望道别。
昨日白院长那一席话,给了明人方唐镜巨大的震撼和希望。虽说听不懂其中的很多名词和道理,但是讲真,方唐镜也用不着完全听懂。
就像后世去协和医院做心脏手术的患者一样,难道家属真能听懂那些医学术语?其实支持家属和病人的,是他们对于协和的信心,他们愿意相信协和能搞定病人,仅此而已。
方唐镜现在面临的也是同样问题。对于这位17世纪的古人来说,他需要判断的其实是南望和此处的工业社会能不能信任的问题。
至于说话像天书一样的白院长这个就不在方唐镜的判断范围之内,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太遥远。看看像苍蝇一样被人家打发出办公室的南望就知道了。
“贤弟,回去后和老爷仔细筹划,先把工坊办起来。”南望这时伸手拍了拍小弟的肩膀:“至于医疾一事,这个不急,再看看吧。”
“弟晓得了。”方唐镜点点头:“此事繁杂,我等小辈也无意置喙,且看老爷自家的意思吧。”
昨天在医院方唐镜才得知:要做那种听上去就很玄幻的试管胎儿,就得夫妻本人来此才可以。如此兴师动众,再想一想黄老爷那N房妻妾,方唐镜不由得头大无比。
问题的关键还不在这里。昨天两人回去后,南望已经明确告诉方唐镜:无论是挑选能赚钱的好项目,还是做一些不在医保范围内的手术,这些都不是黄家简单掏银子就能达成的。
好项目人人想做,特殊手术的耗材更需要走情报局的份额,这些都预示着一件事:黄家需要和将军府建立起“同气连枝”的关系才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方唐镜虽说讲不出“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这种高大上的名词,但是当南望说出“同气连枝”这个词的第一时间,他同样秒懂:结盟,投名状,联姻,共进退这些都是古人玩烂的把戏,饱读史书的方唐镜怎能不懂。
事情走到这一步,他们彼此都已经明确了对方的想法和要求,剩下的就看话事人黄老爷的选择了。不过总得来说,根据南望和方唐镜对老爷的了解,他们还是有理由表示乐观的:黄老爷既爱财又缺傻儿子,和将军府“深度”合作应该问题不大。
“如此,弟便去了兄长保重!”方唐镜在栈桥上道别完后,就提起皮箱,带着小厮,准备上船了。
“路上小心,回去后记得告诉老爷:欲先取之,必先与之。”南望最后又叮嘱了几句:“说不得过些时日,为兄也会重回杭州,那时你我兄弟再把酒同欢!”
“一言为定!”
方唐镜终于走了。挥挥手,带走了满满的收获和希望。而另一位只带走了云彩的人呢?
花开两朵,各表一只。
话说当日卜大醒卜老爷离开大员后,座船一路顺风,没几天他就回到了兴化府。
兴化府就是后世的莆田市。回到位于莆田县城里的道衙后,卜老爷除去向上司焦老爷复命之外,其余时间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发呆,直到有一天属吏来通知他:军火到了。
卜老爷闻听自己当初订购的军火到埠后,这才从书房里走出来,急匆匆拉着焦上司便去验货。
验货的结果令卜老爷悲愤满腔:这批军火MMP的居然全是上品,和他当初看过的那些样品完全一样,丝毫没有作假的痕迹!
被打脸后的卜老爷只能眼睁睁看着上司焦老爷在那里吹逼,然后旁边还有一群属吏在卖力夸赞焦老爷这种精忠报国,不吃回扣的公仆精神;然后国之栋梁,闽人良心的大帽子也被抬了出来,眼看着就要往在野贤相的路子上吹了。
心下暴怒至极的卜老爷只能甩袖而去他实在受不了这种丑陋的场面了。
而接收军火这件事,也最终成为了卜老爷下定决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当天回府细细思量后,卜老爷不得不为曹氏的深谋远虑所震惊:此辈不为小利所动,必定所图甚大,我名教危矣!
于是乎,在做出了后半生最重要的一个决定后,卜老爷当即便上书辞去了自己这份闲差,然后他便带着家眷从衙门里搬了出来,回到了自己在莆田乡族的家中。
家中草草安顿下来后,卜老爷便在1629年的7月1日,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里,按照自己之前的决定,开始了一段伟大的旅程。
卜老爷的第一站是福州。
来福州自然是有目地的:卜老爷要面见熊文灿。
作为一手将曹氏扶持起来的封疆大吏,福建的事,曹氏的事,家国天下的事,这些终归绕不过熊文灿去,所以卜老爷必须要首先见熊文灿一面。
卜老爷对这次面见还是有信心的:虽说熊文灿和曹氏在政治上属于互惠互利,但熊文灿毕竟是士大夫一员,在关系到士大夫根本的儒教以及农佃地主制的存亡面前,应该没有什么说不开的。
再说了,熊文灿现在是被卜老爷列入“被曹川蒙蔽”的人员名单当中,所以于公于私,卜老爷都需要去拯救/棒喝/唤醒熊文灿一把。
要见熊文灿其实是不大容易的。莫说卜老爷现在已经成了退休老干部,即便是他当兵备道副使时,和熊大的级别也差了N档,所以老熊势必不能想见就见,这个要等机会。
卜老爷这次带了三个下人。队伍来到福州后,卜老爷很轻松就在一户同年府上得到了款待,主仆四人住进了精致的小院。
第二天派长随卜贵去巡抚衙门投帖挂号后,卜老爷基本就没啥事了,天天和同年吟诗弄墨,消磨时间。
足足等了一周后,巡抚衙门的衙役才上门告知卜老爷:明日抚台大人休沐,可于下午接见兴化府来的卜老爷。赏了衙役跑腿钱后,卜老爷便于第二天午后提前来到巡抚衙门排班。
在侯见室里和一帮同样求见老熊的官儿大眼瞪小眼了一段时间后,卜老爷终于等到了面见老熊的那一刻。
见老熊的第一时间就让卜老爷暗自提高了警惕:花厅的茶几上摆放着玻璃杯,盐汽水,黄鹤楼,打火机总之都是曹家人的东西。
见礼看座后,依旧穿着道袍的熊文灿也不打哈哈,直接就问起了卜老爷的来由:“不知松明(卜老爷的字)今日有何赐教啊?”
“不敢,学生今日求见抚军,是有要事禀告。”卜老爷说话便从怀中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过来几枚曹大头和纸钞。
“此钱是那曹川所铸,连带这些宝钞一起,其上都有曹某人头像。此乃年号之翻版,是活脱脱的大不敬之罪,曹川反意已彰,还望抚军大人及时将此獠拿下。”
熊文灿这时稍微有点发懵。等他反应过来卜老爷说得到底是什么后,不由得哑然一笑。
伸手拿起一枚曹大头,老熊先是极其专业地吹了一口,听完响声后,这才悠悠开口:“松明,这其中怕是有误会。此物乃是海商自外洋异国贩运而来,只过了一道曹氏的手罢了。其上的头像不是曹川。”
“啊!?”卜老爷千算万算,没想到熊文灿今天居然给出了这种答案:“此物的诨名就叫曹大头!那痍州岛上人皆用之,怎能不是曹川的头像?”
“哈哈。”熊文灿大笑一声:“这钱铸得精美,福州城里早有人用了。至于这头像那曹川明日正好要来抚衙议事,松明若是不信的话,可于明日见那曹川一面,也就真相大白了。”
卜老爷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他从熊文灿信心十足的态度中看出了实情:这头像真不是曹川的!?
强行控制住自己闹了乌龙后的负面心情。对今天这场会面准备十分充分的卜大醒卜老爷,当即开辟了第二战场: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一份条陈,双手递给了老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