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结局令刘香百思不得骑姐。
在这之后,不信邪的刘掌柜又多次组织了人马北上。从一两条伪装的渔船到几条大船组成的船队,从白天到黑夜,从海峡西头到海峡东头,总之,刘掌柜科学地利用了排除法,全方位地测试了一番曹家兵马的反应能力。
结局是令人崩溃的:除了少量伪装渔船能蒙混过关之外,其余凡是不按航道去厦门的船只,不分时间地点,不分黑天白夜,统统会在海峡中被拦截。
好在现如今炮灰们也学乖了:只要一看到远方的帆影就立即亮出白旗跑是跑不掉的,还会挨炮。
这种局面让刘香心丧若死:他要得是大批船只闯关而过,混过去一两艘渔船又济得什么用?
打又打不过,闯关又遭遇了曹军如此密集的巡逻网刘香没有雷达的概念,但这不妨碍他认清形势。如此一来,去福建沿岸“做买卖”的计划就彻底破产了。
既然这样,刘香也只能暂时停了打福建主意的心思,安心在广州外海“做买卖”了。
古代的信息传递是很慢的,等到来来回回折腾完,已经小半年时间过去了。
到了这时候,刘香不得不先率领部众回到潮汕一带休整:大帮已经在广州搞得天怒人怨,连澳门的葡萄牙人都派使者跑去对他提出了抗议和严厉的职责,所以刘掌柜只能暂时收工。
从理论上讲,一个势力是不可能长期维持高密度的日常巡逻的,刘香对此很清楚。所以他回到潮汕以后,原本还是抱着一些幻想的:曹氏的网格会疏松下来,他可以带着部众去福建,大不了去浙江,一两年后再回来。
然而等他回到潮汕,接收情报方便一点后,发现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不妙了。
首先,海峡中的巡查并没有放松。
其次,现在连渔船都不好混了:髡人在这半年的时间内,已经将厦门附近的所有渔船统统“收编”。
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渔民社会,被穿越众破坏殆尽。
所有沿海渔村统统被强势的将军府整编。以村为单位,先是人员甄别和人员分流,接下来就是带有黑社会性质的“渔霸”“鱼栏”的末日:敢和最大的流氓抢韭菜的剥削权,后膛枪分分钟教做人。
这之后剩下来被允许上岗的渔民,便可以组成小型股份公司,欢欢喜喜从中左所外的码头上免费贷到大型福船啦。
这些缴获自海盗的福船全部经过了改装,可以用手摇方式拖放钢网或者绳网。贷到新式渔船的渔夫们必须统一编组成船队,然后跟在一艘领航船后边出海。
领航船会在合适的时候发出信号,渔民只要见到旗号火箭后下网就OK。
大船,附带领航的船队式捕鱼,可以深入渔民们往日不敢去的海峡中线,这样一来,效率就大大增强了。捕捉到的鱼会就地腌制后送回厦门,那里的货场中堆放着无穷无尽的私盐,渔夫们再也不用为了一口盐而伤脑筋了。
以上这种捕鱼方式正在以厦门为中心往南北两个方向扩展。基本上福建每个沿海的县份,未来都会设置一到两个渔船集结点:安装探鱼器的领航船会定时过来带着小弟们出海。
于是一副奇怪的景象出现:往日里在海岸线多如牛毛的各种小渔船彻底没了,洋面上一片寂静。
这种情况下,任何闯入的传统渔船,一旦进入了某个势力的巡逻范围,会很快被发现,并且遭到盘查和扣押。
现在刘香这边就连传递消息都不太顺畅了。
先进的管理模式不但提高了生产效率,还附带着将魑魅魍魉都暴露了出来。
更可怕的是,这种“海上腐地”的范围还在一天天扩大中。。福建沿海得到消息的渔民最近正在大批投奔曹氏上交几条破烂小船就能换到大船,还不受鱼栏欺压,傻子才不干呢。
刘大掌柜这下彻底抑郁了,他找不到破局之处
和半年前不同,他现在对曹军的战斗力已经有了很客观的认识,所以“刚正面”这个选项首先被他从应对方案中剔除了。
闯关的选项无疑也是不靠谱的,现在连单只的渔船都混不过去了。
北方占据了咽喉要地的强邻,已经从事实上封锁了台湾海峡,将刚从南方回来的刘香集团陷入了进退维谷之地。
所以在1628年底这个时间段,找不到战略方向的刘香是相当焦虑的。
凭空冒出来的曹氏部众就像一只卧虎似得挡在了面前。现在不要说之前和郑芝龙争锋,插手中日贸易的大战略构想了,刘香眼下就连老巢潮汕都待得不安稳:和厦门之间仅有200里的海路,曹氏的快船一个冲锋就能来打个照面,这让他夜不能寐。
于是刘大掌柜一面疯狂派出探子四处侦查,同时又派出多批信使去联络包括葡萄牙人在内的朋友们,期翼着局面发生变化。
事情的转折点在12月底出现了:之前派出的探子宋阿生回到了潮汕。
宋阿生是揭阳人,说起来也是潮汕老兄弟。之前这位可没当过探子,他不过是某艘鸟船上的船主罢了。
之所以派宋阿生去厦门,不是因为他聪明伶俐,而是据上次回来的探子说,他们看到了宋阿生的本家侄儿在髡人那里当差——于是宋阿生就被刘香勉励几句后派去了厦门。
没想到这次还不到半月光景,宋阿生就回来了。
达濠岛岸边的一排破烂木屋里,刚刚吃过午饭的刘香得到通报后,当即召见了宋阿生。
倒上一杯水仙茶后,身材矮小,皮肤黝黑,面相有棱有角的刘香六大掌柜再没有客套,等宋阿生一口闷干茶水后,当即问道:“老宋,回来的快,当是有消息了?”
“是,是!”宋阿生这时连连点头:“这趟运气好,搭了商船去,没两日功夫就在髡人开的食肆里遇见了我那侄儿。”
刘香听到这里缓缓点头:“是运气好!”
宋阿生接下来有点兴奋地说道:“大掌柜,那髡人每回都能在洋面上拦住弟兄们,原来不是仗着船多,是有法器!”
刘香听到这里,身子微微前倾:“哦!?怎么个说法?”
“髡人在中左所城起了三丈高的墩台,那墩台顶有银锅模样的法器,每日里转动不休,名唤‘雷大人’。”
宋阿生这时兴奋地说道:“这位雷大人是髡人从得道人物那里请来的,法力通天,能看见洋面上200里之内的船只,日夜不论!”
“当真!?”刘香听到这里,双眼圆睁,双腿一翘,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万不敢欺瞒大掌柜!”宋阿生这时急忙解释道:“我那侄儿在粮台行走,和操纵法器的髡人学徒是好友。据他说,每回弟兄们的船还未过浮头湾时,人家就已经用千里传音之法把消息说给炮船了!”
“唉,千里传音之法想来是有的,好像最近商人们都在花银子买消息。”
刘香不愧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短暂失态后,他双手一背,叹了口气:“原本以为皆是传说,现下看来,这帮外路人果真是有些海外密术啊!”
刘香这时一边摇头,一边嘴里发出啧啧声:“怨不得区区几艘船就将600里海疆堵了个密不透风,原来如此,嘿嘿,原来如此”
宋阿生这时最后补充道:“这雷大人据说是子母连心,中左所,澎湖,大员都有布设,一窝公母法器将海峡封了个严严实实。”
“老宋,这消息要得,此次辛苦你了。”刘香这时伸手拍了拍宋阿生的肩膀:“去粮台领三份赏,明日再多拨两条船给你。”
“多谢大掌柜!”
“有功就该赏,自家弟兄谢什么,日后说不得还要你再走一趟中左所。”
“这不消说,只需大掌柜一言!”
打发走了宋阿生之后,刘香挥手摒退了旁人,一个人默默在屋里踱起步来。
尽管船队多次被拦截的谜底已经揭开,但是刘香现在没有半分放松,思绪反而更加沉重了。
如果宋阿生所言不虚,髡人当真是在用法器监看洋面的话,那么刘香最后一点希望也等于是断了。
原本他冒着被曹氏突袭的危险回到潮汕一带,就是打着等待对手筋疲力尽的主意。然而现实给了他重重一击:曹氏从头到尾就那几艘炮船在巡逻,人家轻松得很
这样一来,刘香大帮貌似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南下广东,再也不要回来,今后即便是休整,也只能去越南和暹罗了。
想到这里,一惯果决的刘香此刻却烦躁无比,急急在屋里来回行走,满脸的焦急无奈之色。
然而下一刻刘香却突然站住了脚,嘴里念叨了一会后,他对着门外大声喊道:“来人啊,请军师来见我。”
刘香帐前自然是有军师的,而且不止一位。但是称呼中不带姓氏的军师却只有一位,就是历史上随刘香一起战死的首席军师余仙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