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人杀来了!跑啊!快跑呀!”
在一片地势开阔的原野上,一大群的穿着藤青色衣甲的将士,他们或者骑着高头大马,或者撒开脚丫子,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情景,疯了一般地四散而逃。
石闵见到这一幕,冷着脸让部下拿住了几个往己方队伍里飞奔过来的甲士。
“你们是谁的部众?如何跟吃了败仗一样溃逃?”
石闵在自己的坐骑赤马朱龙上亮出了武器,一柄犀利的双刃矛,若是这些逃兵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便将其就地正法!
一个逃兵可怜巴巴地磕头道:“我等是奋威将军张貉的部下!将军,我们就是吃了败仗才溃逃的!”
石闵还没发话,在他的身边的建节将军王平便厉声喝道:“胡说!燕军被我们包围在棘城,昼夜力战十数日终不能胜我们赵军这才撤退的,燕人怎会还有余力追击我军?”
“是真的!”逃兵一脸惶恐地道,“燕军的铁骑太过厉害了,负责殿后的部队几乎是一触即溃。现在不止我部的士卒在溃逃,在后面的诸部将士都已经在逃散了!”
“将军,请你让我们撤离吧!燕军的骑兵快杀到这里来了!”
石闵面不改色地问道:“你们可看清楚敌军有多少兵马?”
“不曾看见。”这个逃兵老老实实地道,“我们都是远远地望见了漫天的烟尘,还有大量溃逃的兵将这才往回跑的!黑压压的一大片,谁也不清楚燕军那里有多少兵马呀!”
闻言,石闵是一头的黑线,他算是弄明白了!
追击的燕军精骑并不多,但胜在迅捷、弓马娴熟。仓促之下,负责殿后的赵军兵马根本来不及阻止有效的防御,就被长驱直入,然后他们滚雪球一般地溃逃了!
铁骑之威力可见一斑。
俗话说得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一旦被敌方的骑兵冲散了阵型,所部的主将又逃跑了,全军不溃败才是奇了怪了!
石闵摆了摆手道:“放他们逃命去吧!”
“诺!”原本摁住了那些逃兵的步卒闻言,顿时轰然应诺,任由他们穿过自己的队伍,四散而逃。
看见前方还有大量作鸟兽散,狼狈而逃的赵军的将士,王平皱着眉头,上前询问石闵说道:“闵将军,从棘城追击出来的燕军骑卒必定全都是精锐,现在我军的后军、中军已经被鲜卑人的精骑一战而崩其士气了。大势已去,不如我们随着大部队后撤吧?”
后撤?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在大逃亡!
一个人两条腿的速度如何比得上战马四条腿的速度?一旦被敌方的精骑追击上了,必死无疑。
这是没的说的,在这个广袤无垠的原野上,就是骑兵的天下,步卒在这种地势面对骑兵的冲击,根本就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石闵闻言,并没有直接回答王平,而瞥了一侧的车骑将军董匡一眼,询问道:“二叔,你怎么看?”
石闵的父亲石瞻有四个结拜兄弟,老大石瞻,老二董匡,老三卫峥,老四黄抽,老五王平,老四黄抽在十年前的蒲阪之战中与石瞻战死沙场。
石瞻骁猛多力,攻战无前,历位左积射将军、西华侯。
石瞻麾下有五万汉家儿郎,在其死后他的部众也被其他三个兄弟继承下来,只不过现在的汉军人数仅有三万,在羯赵的朝廷上的话语权并不高,大不如前了!
在战场上,石闵依旧称呼他父亲石瞻的三个义弟为“叔叔”,不过王平、董匡等人却不敢造次,在军中对石闵称之为“闵将军”,而不是棘奴,或者闵儿!
按道理说,一般称呼同等级或者是比自己要尊贵的人的时候,尊称的前面应该是他的姓氏。但王平、董匡他们却并没有称呼石闵为石将军或者是石闵将军,这是为何?
盖因石闵本来不姓石,而姓氏为冉,是为汉儿!
石闵的祖父是冉隆,父亲是冉瞻。晋书记载,“(石)勒破陈午于河内,获瞻,时年十二,命季龙(石虎)子之。”
冉瞻是为石虎的养子,改姓石,不过他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汉人!
同样的,石闵能这么年纪轻轻地作为游击将军,领兵出征,除了他自身勇武,有了一定的统兵作战的能力之外,石闵还是后赵国主石虎的养孙,而且倍受石虎的宠爱。
当然了,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汉人比较抱团,石虎无法将国内的汉军稀释掉,所以需要石闵成为与他父亲石瞻一般的灵魂人物,统率着后赵国内的诸多汉家儿郎继续给他效命!
董匡听见石闵的询问,暗自思衬了一下,叉手道:“闵将军,王平说的没错。现在漫山遍野都是我军的溃兵,仓促之下,以我们的兵力根本不能阻止什么有效的反击!闵将军,不如你带着兵马先行一步,我带一部一千人负责殿后。”
“二叔、五叔,我认为我部不可撤退!”石闵掷地有声地道。
“为什么?”董匡沉声道,“闵将军,不要鲁莽行事!现在战场上的形势对于我们赵军已经是兵败如山倒了,无力回天了,此时不撤,更待何时?”
王平也怕石闵犯傻,关键时刻掉链子,故而在一旁急声道:“闵将军,敌方全是清一色的鲜卑精骑,而我部在这里的兵马不过五千,虽然我部的步卒都是锐士,但是平原野战,步卒十倍于敌方的骑卒亦是难有胜算的呀!”
“是难以胜算,并不是毫无胜算!”石闵打手一挥道,“二叔、五叔,这五千的兵马都是我一手操练的,武器装备俱为上等。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时不让他们打一场硬仗更待何时?”
“小闵你糊涂啊!”王平气苦地道,“现在鲜卑人那里有多少精骑还不知道,万一敌军的兵力多于我军,对方又都是清一色的骑兵,到时候想跑都跑不掉呀!”
不料石闵却是目光坚定地道:“我意已决,五叔你不必多说了。”
“我听闻在战国时代,赵国的名将马服君赵奢在他的成名战,阏与之战前夕说服了赵孝成王。其中最经典的一句话便是‘狭路相逢,勇者胜’!而今这个地方虽然是平原,并非狭路,然对于我赵军来说便是狭路!”
董匡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也罢。我部的五千兵马多是步卒,敌军的铁骑一旦追击而至,免不了一个溃败的下场!咱们就博一把吧!”
“谢谢你,二叔。”
王平哼了一声道:“小闵,早知道你会如此莽撞,我和你二叔就将各自的兵马带来了!不管怎样,今日我就算拼着一死也要护你周全!”
石闵心里若是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患难见真情!
石闵本来可以带着所部的骑兵逃窜的,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为的,便是建功立业,继承父亲石瞻留下的数万汉军!
死,倒不一定,石闵可是穿越者啊!
“五叔,你立即往大王的前军那边跑一趟,请他派兵增援!”
石闵当然不可能那么莽撞的。即使敌方只有一千铁骑,在平原上想要依靠五千兵马阻挡之,无异于是异想天开!
更何况慕容恪统率的那两千精骑,不过是作为先头部队,想要在第一时间击溃后撤的十余万赵军的。在那两千精骑的背后,至少有数万剽悍的鲜卑人紧随而至!
所以说,即便石闵能带着自己的五千锐士挡住了慕容恪的两千精骑,稍后就会被数不胜数的燕军围困、绞杀,石闵最后能不能逃出生天还是一个问题呢!
王平听见了石闵的吩咐,嘴巴撅起来,老大的不乐意地道:“不行!我哪儿都不去!大哥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我们没有能好好照看着你,如何对得起大哥的在天之灵?”
一听这话,石闵根本没法反驳,王平都不愿意听从他的吩咐,更不必说董匡了。
“李信!”
“末将在!”从石闵的背后站出来一个身姿挺拔,剑眉星目的年轻的将领,向着石闵低头抱拳。
“你立即前往大王所在之处,告予大王。诸军溃逃,我石闵率五千兵马抵挡燕军的铁骑,死不旋踵,这正是一举围歼敌军之良机,请大王即刻派兵增援!”
“诺!”李信领命而去。
看着前方还在四散而逃的赵军各部的将士,石闵面无表情地横起了自己手中的双刃矛,在炎炎的烈日之下,矛头闪烁着一种幽冷而嗜血的光辉。
“列阵!迎敌!”
四周只有铠甲碰撞发出的声响,窸窸窣窣的声响,并无杂音。在石闵背后的五千锐士迅速结成一个进退有据的方阵,从高处放眼望去,只见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大片,密集的程度看着都令人头皮发麻!
那些逃兵看着已经结成方阵的石闵部的将士,不由得毛骨悚然,站在那里半晌都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害怕,害怕啊!
往往这种时候,最可怕的就是己方的将士放的冷箭!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呐!
同室操戈向来就是很寻常的事情,在这个混乱的世道里,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自己人对自己人的自相残杀更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不过过了老半晌,看见石闵部的将士没有放箭什么的,只是在那里摆开阵势。那些逃兵松了口气,绕开了他们的方阵,又继续往南面逃窜去了。
尽管是己方的将士,不过石闵可不相信这些家伙。残兵败将而已,还有什么战斗力?
更何况赵军的兵员成分极其复杂,羯人有之,氐人有之,汉人有之,反正就是各民族组成的“联军”!
这个军队的成分太过复杂了,盖因后赵的统治集团是为羯人,但是羯族的人口和男丁又过少,所以生活在兖州、青州、幽州、徐州、司隶等地的男丁自然而然地被拉了壮丁。
这样的军队是很难整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