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路上,坐在车上的康卿妧撩开帘子,看着外面依次亮起的灯笼,却怎么也驱散不了心里的暗。
临近驿馆的时候,康卿妧终是忍不住,“柔儿,找个靠得住的人,盯着西凉来的那个使臣。”
言毕坐好,女子长叹了一口气,她忽然有些恍惚,从前她与韩昭也是聚少离多,却是表面别扭心里惦念,可现在不知为什么,她好像只是单纯地想阻止自己重蹈覆辙。
这样看来,她和安宁确实是相反的,安宁之前躲着荀域,其实还是喜欢他的,可自己上赶着韩昭,彼此的心却渐行渐远。
原本浓的化不开的爱意好像在不知不觉中被冲淡了,比起妻子,她倒是更像他的护卫。
又或者说,是一个束手束脚的牢笼。
连去云照这样大的事情,他竟然都没有跟她说过,荀域为了安宁留下两道圣旨,就是为了要保他们母子平安,可韩昭就没有想过万一他出什么事,自己和拥城该怎么办么?
是他自信太过,还是根本就没有在意过他们母子?
闭了闭眼睛,康卿妧觉得累极了。
几日后的傍晚,驿馆最深处的一间小院内,屋子大门敞开,坐在屋子里的男人似是完全不担心屋外的寒风,也不吝啬将炭盆里的暖意匀出去一点。
沈穆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然后便将信放在了信鸽身上。
“去吧。”
盛展接过鸽子放飞了,只是小东西才飞过驿馆高高的院墙就被人截下了。
一个黑衣人捉住鸽子,正想将它腿上的东西解下来,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戏谑的声音,“就算是守株待兔,也守得远一点,刚过院墙就出手,未免太等不及了。”
站在墙上的男人轻轻一跃便跳了下来,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被他打倒在地了。
沈穆揉了揉手腕,满脸不屑。
“爷,您可真厉害,我看您才是守株待兔的那个,”指了指倒在地上的黑衣人,盛展笑笑,“他,就是那个兔子。”
把那只胖鸽子扔给手下,沈穆淡淡道,“行了,炖了吧。”
“哈,爷,这上面不是信么?”
“这就是只普通的鸽子,调虎离山,懂不懂?”
那封写着“固若金汤”四个字的信早就叫他托京池送回西凉了,沈穆望着远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来,希望他这样做,能护她一时周全。
虽然他一点都不希望她留在这儿,可若是她不愿意跟他回西凉,他也不会逼她。
来日方长,反正看荀域那病歪歪的样子,可定不会比他撑得更久的。
房间里,沈穆喝着味美香甜的鸽子汤,对面是那个黑衣人。
对方被扒了上衣倒挂着,虽然不影响两人四目相对,但沈穆看他和他看沈穆的视角却是截然相反的。
屋外的风呼呼地吹进来,男人冻得直打哆嗦,却依旧蹦这股劲儿。
“嘴还挺硬,”盛展撸了撸袖子,拿着手里的皮鞭甩了甩,然后拿着鞭子尖儿挠对方的痒痒,“说不说,说不说?”
沈穆听着男人嗷嗷笑着,嫌弃地把自己的汤碗挪了挪,告诉盛展道,“不用审了,把他带到运河边儿,凿个窟窿扔进去。”
“装个麻袋抬着去,别叫人发现。”
见对方面露恐惧,盛展吓唬道,“说是不说?”
咬了咬牙,男人把脸偏向一边,宁死不屈。
“好,来人呢,带走。”
待人走了,盛展蹲在沈穆旁边儿,笑着巴结道,“爷,就这么扔了,不再问问?”
“有什么好问的,左不过就是大内派来的。”
伸了个懒腰,沈穆想着还要入宫一趟,却见盛展递过来一封文牒,“爷,宫里送来了这个,还送来好些礼物,说是叫您回去的时候给咱们陛下的。”
“这么快就想打发我走.....”沈穆眯了眯眼睛,兀自嘀咕了一句。
“爷,您说什么?”
“没什么,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在这儿候着。”
换了一身黑衣,男人矫健的身形在屋檐斗角上来回穿梭,迎着巨大的满月,朝皇宫深处而去。
晏昵殿内,棠梨正看着两个小儿,她哄完凌俐又要哄思朝,愁的漂亮的五官都拧在了一起,“二位小爷,天色已经不早了,求求你们快睡吧。”
春樱看她发愁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叫你把他们交给乳娘,你偏不愿意,现在好了吧。”
“那我也不能什么都不管吧。”殿下把她接进宫来,好吃好喝供着,又让她儿子跟太子殿下共用一个奶娘,这是什么样的恩惠,她可不能知恩不报,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这满屋子这么多活儿了,你没看我正忙着洗葡萄了么,外面天寒地冻的,不如你帮帮我?”
瞧了一眼那些葡萄,棠梨笑道,“殿下真是贪嘴,这么冷的天儿还惦记吃葡萄。”
“殿下最喜欢葡萄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幸好田总管伶俐,留了些。”
“哎呀,”捂住嘴,春樱笑得狡黠,“一不小心,叫了凌侍卫爱子的名讳,真是该打。”
扑过去要掐她,棠梨羞得脸都红了,她之前就跟凌风说过,起什么名字不好,非要叫这个,没得还以为是他和厉雨生的孩子。
安宁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她们大脑成一团,看着主子憔悴的面色,两人马上收敛,上前一步道,“殿下,陛下施完针了?您用晚膳了没有,快坐下来歇歇吧。”
“我已经洗好了葡萄,都您吃了饭,正好可以用。”
捏了一颗塞进嘴里,安宁摇摇头,“我什么都吃不下,思朝呢,他在干嘛?”
棠梨再次转过头去,这才发现,方才还闹个不停的两个孩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都睡着了。
主仆三个相视一笑,都松了一口气。
“殿下,你这样待凌俐,我怕会宠坏他。”春樱出去的时候,棠梨小声对安宁道,直到此刻,安宁才意识到自己那个小侍女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成熟了,也稳重了。
“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在,他不会恃宠而骄的,再说,不管思朝以后有没有兄弟姐妹,身边多个朋友总是好的,你瞧,现在韩昭不在,还有厉雨和凌风凡事能替我跑跑腿,若是陛下从小便是个孤家寡人,日后该依仗谁呢?”
她们都已经为人母了,少了几分天真怯懦,多了些果敢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