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会后悔!”
念及刚才突然冒出的想法,洛菲斯内心反射性地冒出了这句强制让自己清醒的训言。
只见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脊背止不住地发凉,一股莫名的恐惧感不知何时早已蔓延开来。
随即,她像是发现了什么,迅速地将冰凉的手背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没有发热,没有疾病,更没有感知或探查到任何异常。
眉心处那无比冰凉的触感,同样没能带给她带去片刻的宁静。
躁动与不安,如不断攀升的烟雾,任她如何努力都得不到半点缓解。
这是多年以来,她第一次从精神上感到无力。
实在太过于反常。
洛菲斯自认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她自己,了解她每时每刻的状态。
她从一开始就不是那种会因他人或者外界的事情而动摇的存在。
再加上,所有人类的情感都应当在她背离原本的阵营,成为“议会”的一员后被彻底焚尽。
“烧却一切,连灰烬的残渣都不曾保留,无尽空白即是美好。”
这是她处事的准则。
她就像一个空荡荡但无比精致的杯子,不需要装入任何事物便是世上最精美的艺术品。
除了仍在支撑和填充着她全部灵魂的某样东西以外,她并不缺少什么。
因为需要白骨作为载体,所以她便舍弃了原本人类时优雅的形象,在外界显露出狰狞的骸骨外形。
因为需要人类的躯壳以使用特有的权能,所以便耗费了大量的精力,舍弃人伦,培养和寻找具备条件的凭依体,篡夺他人的人生。
在议会的评价里,无论是身为人类的时候,还是已成为魔物之后,她无疑都是强大和残酷的。
即使受到排斥,但谁也不会否认这一点。
“洛菲斯”,并不是她的名字,而是现在这个被凭依了身体的少女所拥有的姓名。
她真正的名字,早已被王国书写的历史掩埋。
最终,被冠以“火焰潘王”这种无用的空名,被世人称道,却无人知晓真正的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然而,即使是这样历经了无数争端、起伏、变化、灾难的她,当她看到议会长久计划中的底牌“魔王”仅仅因为王鹤简单的话语就脆弱到痛哭起来的瞬间。
她不能理解。
虽然敏锐的她早就拥有这种预感:魔王只是一个和人类一般弱小的存在,但对她而言,现在,一个“希望”确实失去了。
这种崩塌和执拗的感触让她不解,让她渴求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可当她每每回忆起王鹤所说的那些话,一股莫名的烦躁感就越是无法抑制地从封闭心底深处扭紧、爬出。
仿佛,此刻她不去做些什么,不去思考些什么,就会永远无法逃离这个她一刻都不愿意再待下去的环境。
极度的失望伴随着一种紧迫感。
所以,她开口了。
“啊……真是比人类还要脆弱啊,魔王。你现在这副样子要是被议会那群老家伙们看到的话,他们肯定会重新考虑我之前提出的‘二度召唤’议案。现在,我已经拿到了证据。”
“但是,下一个来到的又会是谁呢?该不会是比你还没有威严,更加懦弱的存在吧?那我又是为了什么才费尽心思挑衅你来到这里?”
“啊,头疼……真是好久没有头疼了,你说呢,亚伯?我现在能相信的只有你了吧?你连这个脆弱的‘魔王’都能够驯服,那你一定能够到达我所期望的世界吧?不要光看着我,说话啊,回答我啊!”
下一刻,她又仿佛恢复了冷静,说道:“原谅我的无礼……”
“请你成为魔王吧,亚伯。”
最后一句话落下,洛菲斯空洞的视线,搭配着冰冷而错乱的言语,在一旁哭泣背景音中,让本就不那么微妙氛围进一步加剧。
王鹤沉默了少许,随即,只见他竖起一根手指,用稍大的声音回复道:
“都放轻松。这个世界只有一个魔王。但是,那必定不会是我。”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只是你觉得她并没有那个资格。”
“洛菲斯,你觉得她脆弱,我觉得你脆弱。那脆弱的到底是谁呢?因为脆弱,就失去了强大的资格么?”
“难道你不认为,能够来到这个世界,能够站立在这里进行交谈,无论是谁都拥有着至少一份脆弱,拥有着至少一份无法割舍的东西么?”
“请记住;脆弱,是你们存在于此世的资格。”王鹤看向了洛菲斯。
“如果只是凡人,就不要试着像神魔一样强迫自己的在未知的领域立足与生存。你并不知道,在你所站立的这片土地的最上方,究竟拥有着什么?而你,究竟又是什么?”
血月之下,王鹤的背影被永远映衬在了偏色的黑暗中。
他说道:“偏见、争执,又或者是情绪、记忆,人类总是会陷入自己拟造的心理中。创造出泥潭,然后被泥潭吞噬。创造出工具,然后被工具替代。创造出世界,然后被世界吞食。”
“这就好像一个被设置好了的愚蠢的规则:为了挑战恶龙的勇者注定会成为恶龙的口粮。”
“为了达到自己设定的目的,最终会死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
“现在的你们,就是那个愚蠢的勇者。”
“而我,要成为的是那条利用规则的恶龙。”说完,王鹤像是放轻松了一般,随意拍了拍手里的灰尘。
“所以,如果我们选择的道路并不一致。那合作也就到此为止了。勇者那边,我自然会有办法解决的。”
所有人的目光,以及忽然安静下来的空气,都凝聚在了王鹤的身边。
见没有人开口,他招呼了下身旁有些懵懂的骑士:“赤月,别愣着,该走了。”
“哦……”像是刚回过神来一样,骑士软绵绵地拿起了她的武器。
而王鹤手中刚要归回位的短剑,却是不知何时被人隔空夺走了。
另一边,黑发女子将悬浮在她左手的匕首一抓,黑灰色的雾气便将匕首彻底吞噬,了无影踪。
随即,她说道:“唯有是契约是绝对的,直至工作结束都不允许中途改变。这是女神当初对我的教导,也是我这个不成熟的魔王对你的警告。”
“一同将勇者击溃吧。”她露出了一个稍微正常,但依旧不太自然的笑容。
确实,并不怎么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