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夫人注意脚下。”难得有女客来,女掌柜态度十分殷勤。
尚书夫人等人却没听进女掌柜的话,全都静静盯着大堂。
赵尚书刚蘸醋吃了一口鲅鱼饺子,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筷子一抖,半截饺子掉回醋碟里。
不知道加了什么而分外鲜美的醋汁就这么直直溅到赵尚书梳洗得干净又齐整的胡须上。
完了,回去又要被夫人闻到了,该死的胡子总拖后腿!
赵尚书条件反射懊恼着,忽然意识过来:还懊恼什么啊,都被夫人瞧见了!
“咳咳,夫人怎么在这里?”赵尚书首先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尚书夫人走过来,面上端着温柔可亲的微笑:“是呀,真是巧。老爷怎么也在?”
她们一顿饭可是吃了将近六百两,老头子居然还敢来!
难道又有人做东?
尚书夫人视线落在林腾身上。
这个年轻人她见过,是老爷颇器重的手下,林祭酒的长孙。
林腾顶着压力见礼。
尚书夫人颔首回礼,飞快扫了扫其他桌。
隔壁桌是林祭酒,隔壁的隔壁居然是开阳王。
角落里埋头吃饺子的壮汉可以忽略不计,尚书夫人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隔壁桌。
有点怪啊,老爷带着林祭酒的大孙子,林祭酒带着自己二孙子,还分成两桌吃?
略一诧异,尚书夫人想明白了:酒菜太贵,谁都不想请客。
想到这,尚书夫人又为自己那三百来两的账单心头滴血。
请客是真心请客,心疼是真心疼……
林祭酒见到祭酒夫人就更心虚了:“夫人也来这里吃酒啊。”
看来四百多两的账单夫人是见过了。
不过,本来是九百多两的,说起来还赚了呢。
这么一想,林祭酒挺了挺腰板。
不慌。
祭酒夫人此时却压根没想着账单。
账单算什么,她现在纳闷的是为什么两个孙子都在这里!
长孙就罢了,作为赵尚书的下属还能说身不由己,可老头子来吃酒为什么带着疏儿?
眼角余光一扫骆笙,祭酒夫人恨不得挠花林祭酒的脸。
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林祭酒见夫人看着孙子,猛地反应过来:完了,疏儿暴露了!
见祖父猛使眼色,林疏强笑着道:“昨日大哥带我来这家酒肆吃酒,孙儿觉得太好吃,今日就忍不住求祖父带我来再吃一次。”
林腾默默向上峰求救。
赵尚书夹起醋碟中的半个饺子,眯眼吃了。
鲅鱼馅的饺子可真香。
解围?不可能帮着解围的,难道要他说是他命令林腾把堂弟带来的?
那样祭酒夫人还不撕了他。
“腾儿带你弟弟来的?”祭酒夫人慈爱看着大孙子。
林腾敏锐看透祖母慈爱眼神下隐藏的杀机,肃容道:“实在是这家酒肆的酒菜太好吃,孙儿想与二弟有福同享。”
祭酒夫人呵呵一笑:“你们先吃,回去再说。”
林祭酒干笑:“吃得差不多了。小二,结账。”
他说着,飞快把最后一个鲅鱼饺子塞入口中。
浪费是不能浪费的,十两银子一盘的鲅鱼饺子只有六个,这一个就将近二两银子呢。
红豆脆生生道:“油淋仔鸡三只,千层百叶六盘,卤牛肉与酱鸭舌各一份,烧酒三壶,诚惠一共三百八十两银——”
“记账!”没给红豆说半价的机会,林祭酒豪气干云道。
红豆可不懂老尚书自救的心思,奇怪扫他一眼:“客官急什么,还没说完哩。我们东家不是说了,有林二公子在可以算半价呢,所以只要付一百九十两银就够了呢。”
“有疏儿在算半价?”祭酒夫人眯眼。
另一边,尚书夫人微笑着催促:“老爷,既然吃完了,咱们也结账吧。”
“呃,结账。”赵尚书掏出手帕擦擦嘴角。
盛三郎笑呵呵道:“油淋仔鸡六只,千层百叶八盘,卤牛肉与酱鸭舌各一份,烧酒六壶,诚惠一共五百九十两银。”
尚书夫人脸色微沉。
真是优秀啊,隔壁桌也是两个人,愣是比人家多吃出两百多两!
好在能算半价。
赵尚书讪笑着对盛三郎道:“记账吧。”
“好勒。”
尚书夫人等了等,也没等到那俊朗不凡的店小二说算半价,不由轻咳一声。
盛三郎脸上笑容更加灿烂:“客官慢走。”
赵尚书当然知道没有半价的,也不敢多说,起身就准备带夫人走。
尚书夫人却不干了。
算半价能省下三百来两呢,这是小数目吗?
这省出来的正好就是她今日请客的饭钱,也就是说,回头拿这一笔省下来的银子再来吃一顿都够了。
再来?当然会再来的。
她辛辛苦苦操持尚书府多年,到了这把年纪不就图个日子舒坦么,吃点好吃的怎么了?
“不是说可以算半价?”尚书夫人不动声色问。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脸皮薄不能当饭吃,尚书府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盛三郎一怔:“半价?不能啊。不信您问开阳王,从来没算过半价的。”
举箸正夹起一块酱鸭舌的卫晗:“……”
“那怎么——”尚书夫人扫向林祭酒那桌,不好把话说太直白。
盛三郎恍然:“是这样的,有林二公子在才可以算半价。”
见尚书夫人目光又扫向林腾,盛三郎忙道:“林大公子不能算。”
林腾:“……”
这一刻,林腾与卫晗下意识对视一眼,心中升起同一个念头:说说吧,骆姑娘到底看上林疏什么了!
尚书夫人可算听明白了,回去的路上横了自家老头子一眼:“既然知道林腾不能算半价,老爷怎么不和林祭酒换个孙子用?”
赵尚书一脸无奈:“那是人家孙子啊……要不,明日我把咱家孙子带去试试?”
尚书夫人挣扎了一下,坚定道:“不成!”
为了一口吃的牺牲孙子,让儿媳知道了多不好。
林祭酒那边也不好过。
“带疏儿能半价,所以昨日和今日就都把疏儿带过去了?”祭酒夫人咬牙问。
林祭酒讪笑:“昨日我做东。”
祭酒夫人满腹火气一下子散了大半。
要是这样,也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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