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苏清提醒道:“墨痕在和谈那夜就已经死了,如今易容成他的是温玉楼,他是半步修为。”
苏澈张了张嘴,实是难以想象此事。
怪不得他在机关城与对方相见时,对方一时间未能认出自己,且谈及影子时,也是错愕。
想到此处,苏澈本是想问影子如何了,但转念一想,墨家巨子身边的影子,逢生死危急,自是要死在巨子之前的。
他便没有问出来,只是想起当年那个同龄之人,彼此再无相见,不免有些伤感。
“所以,是他杀的江构?”苏澈问道。
苏清对此没有立即回答,似是有些犹豫,或是难以开口。
不过,苏澈一直在看着他,等他开口,想从他嘴里听到答案。
“彼时出手的,还有蔺煜。”苏清生怕他误会,连忙道:“不过当时蔺煜并不想杀掉江构,只想他不要坏事就够了,但温玉楼直接下了死手。”
“蔺煜?”苏澈自语一声,起初是有些疑惑,在脑海里想此人是谁。
不过,他眼神忽地一张,终于记起此人身份。
蔺煜,便是当年玉龙关镇守大将蔺先知之子,也是平北军的嫡系。
苏清见对面之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变化,当即道:“他是为了方景然和万贵妃,才随我来此,先进得了机关城。”
“堂堂平北军将领,竟成了杀人帮凶?”苏澈道。
“父亲因方景然而软禁京城,玉龙关因万贵妃而破,梁国因此二人亡国。”苏清道:“莫说是蔺煜和平北军,便是其他人,都恨死了他们。”
苏澈听后,心情无比复杂,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对这两人,心有恨意。当时得知这两人就在机关城时,第一时间也是想去问个究竟,然后将其手刃。
此时,他只能说造化弄人,而天命如此,何其无奈。
“蔺煜来此是为了杀方景然,他已是半步修为,练的是大开大合的军中武学,是祖父当年传下的。”苏清道。
他似是在解释,却也是在提醒苏澈。
苏澈道:“如果被墨家的人知道,是他对江构出手,那根本没有缓和的余地。”
“墨家能不能渡过此次,还待两说呢。”苏清道。
“你难道真想毁了机关城?”苏澈问道。
苏清沉默片刻,道:“墨家怀璧其罪,两国不可能让机关城这般发展下去,但如今三千示警已出,明日江湖便会传遍此事,想来两国皆不会将事做绝。纪觞那边,也会有分寸。”
苏澈闻言,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但是,他听着刺耳的烟花声,看着璀璨的光芒,他知道,今夜过后,墨家定是元气大伤,而跟朝廷,真的是生死大仇了。
苏清知道面前之人的执拗,所以他不再去劝说对方同自己一起。
他最后看了眼苏澈,已经打算要走了。
“等一下。”苏澈见他转身,下意识喊了声。
苏清没有回头,背对着他,扶了扶兜鍪,“你别说是后悔了,也想来我这搏个功名。”
他是笑着说的,就如当年那般,只是语气里还带着希冀。
苏澈咬了咬唇角,终是道:“你小心。”
背对的苏清眼里已经湿润,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对方不会放弃,还想要尽力去阻止。
还是这么执拗啊,苏清心里想着,然后吸了吸鼻子,道:“今夜死再多人,我也不会看着你死,最后会捡你一条性命。”
他摆了摆手,走了。
门关上了。
苏澈转身,看着窗外,绝崖云雾散去,风吹过硝烟,大片的光亮洒落,色彩斑斓。
他忽地叹了口气,有些颓然。
“好端端地,叹什么气?”
有声音传来,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带着三分冷意,七分清静淡然。
熟悉,而又陌生。
苏澈怔住了。
面前是绝崖,但一侧有连通其他楼阁的铁索云桥,此时,风吹横锁微微摇晃,一道身影立于桥头。
一袭黛色道服,如若冷寂青山。
三千烟花为衬,她负剑,眉眼如初,如空冥般悠远。
“你...”苏澈张了张嘴,眼底微颤,却一时无言。
彼此相顾,如隔万重山水。
那人容颜依旧,只是愈显清减,却又干净明朗。
“能过来么?”她说。
苏澈闻声而回神,才觉不知何时,眼角有些湿润。
他应了声,压下心中千般激荡,直接越窗,踩着一脚宽的岩边,贴着阁楼外墙,朝云桥那边而去。
崖间是寒凉夜风,往下更是万丈深渊,依稀可闻江水滔滔,他本该是怕的,没有内力,脚下稍有不慎便可能掉下去,那自然有死无生,但此时心里,却只有激动,一腔热忱欲泪,根本没想过怕。
近了,他只是觉得彼此更近了。
苏澈抓住铁索,翻身踏上云桥。
云桥晃动,两人视于一丈间。
“你还是这般毛躁。”她说。
苏澈嘴唇动了动,半晌,才说出一声,“子衿姐。”
来人正是两年多以前便留信而别的周子衿,她依旧清丽高挑,只是道袍飘然,脸颊也瘦了许多。
周子衿看着面前之人,哪怕经年不见,可有关对方的消息却时常摆放香案。
明明是修行了无情道,此举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听师傅说,这或许就是心中放不下的关心,也是她最后成道的执念。
而她此次来,就是斩却这段执念。
“你怎么会来?”苏澈话中不掩喜色,声音更是轻而柔软。
“战事刚起时,我便下山了。”周子衿语气平淡,没有起伏。
苏澈并未因此多想,只是笑道“那你来这,是担心我么?”
周子衿点点头,道:“机关城将亡,我来救你性命。”
苏澈心里很开心,不过,他还是说道:“这次领人来的是大哥,我不会有事。”
“苏清。”周子衿对此并不意外,然后道:“那便走吧。”
“去哪?”
“离开这,墨家的事,你掺和不进去。”
“不行。”苏澈摇头道:“我觉得该做些什么。”
周子衿看他一眼,一把抓过他的手腕,并指搭脉。
苏澈没有挣扎。
“气海充盈,却无内力为继,就如井变水桶。”周子衿淡淡道:“你去,只是送死。”
苏澈忽然觉得她变了许多,若放在从前,根本不需自己多说,她自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