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沁的话,打断了苏澈的思绪。
“离开?”苏澈问道。
盗帅点头,倒了杯茶,开口道,“燕国遂愿,后周失利,今晚该有动作。”
玉沁似是笑了下,然后道:“机关城铜墙铁壁,机关无数,若无舆图,便是百人千人生事,在已有准备的墨家面前,也不算什么。”
盗帅挑挑眉,没说话。
苏澈很快想到,“你是说,陈观礼?”
玉沁道:“明日燕国之人便会离开机关城,想必后周等人也会如此,就算今夜有些许事端,他们来使诸人也不会现身出面。真正的威胁,是陈观礼的黑风军。”
“颜公子深谋远虑,在下佩服。”盗帅笑了笑。只不过听其语气也不像是诚心夸赞。
“陈观礼拔营了,就在两日前。”他说。
两日前,便是墨家做出决定,然后召集外出的主事等人回返的时候。
苏澈一直在机关城里,对外界消息当然闭塞,此时听了,不免皱眉。
“陈观礼之前驻扎在老牛岭,离这不足六十里,现在扎营在二十里外的大风口。”盗帅说道:“他知道机关城的确切方位,如此动作,必是后周朝廷授意。”
“他会率军来攻?”苏澈问道。
盗帅一笑,话中自信溢于言表,“八万黑风军,只能围城僵持,攻不下来。”
若真只能围却攻不下,那如今已然结盟的燕国,定不会坐视不理,最后吃亏的还是陈观礼。
苏澈却忽而想到一点,脸色有所变化。
“怎么了,不信?”盗帅问道。
“不,我是在想,墨家在江湖素有侠义之名,也常得江湖人敬佩,可如今跟燕国合作,日后在江湖要如何自处?”
苏澈此时脸上全然没有玩笑之意,他觉得自己大意了,在此之前,跟方不同谈论时,一心只想着如何解墨家如今困局,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
如今谈到陈观礼了,他才一下惊觉,墨家今后除了后周外,还要面对江湖人。
盗帅听后一愣,然后摇头,“说实话,之前为了墨家破局,这一点并不在考量之中。”
“为何?”苏澈不认为对方或者说墨家高层,也跟自己一样是忘了。
说句不好听的,位居高层之人,即便身怀侠义,也难免要为底下人,为肩负责任而考量。有时候,为了达成或正义或为自己人考虑的目的,甚至还会做一些违背自己所坚持道义的事情。
也因此,他们心中更会权衡利弊,就算不能面面俱到,那对于最重要以及次要的方面,都不会忘却。
放在此间,便是做出选择之后,将要如何面对后周和江湖,或者说是原梁国江湖,这就是最值得考量的事情。
要知道,方不同是借助苏澈做出了决定,但机关城不是他一个人的,墨家不是只有他说了算。那日他召回外派出去的管事,就是一并商议此事。
那么,如此多的人,总会涉及到届时与燕国商谈,开出条件的方方面面。这么多人共同商讨,不是苏澈一个人能够想到的。
所以,他可能会忘了,但墨家的人不会。
苏澈想知道这一点,既是好奇,也是为了心中所惑。
这毕竟是之前自己没有想到的,而当时在方不同面前,还有些胸有成竹。如今想来,恐怕当时的方不同对今后的事情也想的差不多了,自己却只看到了眼前。
在心底里,多少有些惭愧。
“方大师说,你还年轻,今次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盗帅笑了笑,说道,“这是他的原话,或者说,是他和越先生那些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苏澈愣了愣。
“没有谁做事一下就能够周全,所以才需要朋友帮忙,一起商量。”盗帅安慰道。
玉沁喝了口茶,道:“这话是你说的?”
“当然。”盗帅说道:“我可是真心实意。”
苏澈轻叹口气,然后一笑,“我明白了。”
盗帅然后道:“如今燕国促成江湖合流,其目的就是为了天下太平,江湖安稳,如今墨家之事已定,朝廷也会依次遣人去其他门派。”
苏澈想了想,这才了然。
墨家不是一个特例,而是如桃花剑阁等原梁国其他门派,燕国都会派人登门,前去商讨。只不过,对待他们肯定不会如对墨家这般礼遇了,因为他们手里没有朝廷想要的东西。
朝廷跟江湖各派要的,是一个态度。
而墨家将来面对江湖,与从前也没什么两样,到时候就如墨家一样,朝廷也登过其他门派,大家没有被招安,只不过与燕国江湖合流之后,要遵守同一个规矩。
尴尬还是会有的,毕竟墨家届时所受的待遇会不一样,不过墨家此前局势,江湖各派也未出手发声,这尴尬,或许是互相的。
至于江湖人,或有无奈,但更多的,还是随波逐流,浪头都被压下了,一些小水花还能如何?
苏澈不免心中感慨,此事,或许方不同等人根本就不需要考虑,因为燕国一直在做这些事,就算墨家选了后周联手合作,江湖合流之事也不受其影响。
反之,后周也是如此,这本就是迟早之事。
而他也想明白,玉沁让自己离开,正是因为这里面的水太深,在以后,还不定会发生何事。她知道自己喜静,也不想让自己掺和进去。
苏澈感激一笑。
玉沁看见了,放下茶盏,微微蹙眉。
她知道,这一笑,他没打算走。
“为什么?”她问。
“什么为什么?”盗帅以为是跟自己说,随口回道。
然后,他发现没人应声。
盗帅抬眼,看见面前两人相视,这才知道是两人之间要说什么。不知怎的,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多余。
“那什么,方大师让我跟你说的,我都说了,我就先走了。”盗帅起身,拍了拍屁股,走到门口,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回头。
“对了,今晚别出屋,免得误伤。”盗帅下意识看了眼玉沁,他怕的是对方误伤了墨家的人。
盗帅离开了,房间里的烛光跳动着。
“在这养伤,不是个好选择。”玉沁平静道。
“身若浮萍,其实在哪都一样。”苏澈道。
玉沁蹙眉,还想说什么。
“在机关城里,燕长安还会有所顾忌,若是出去,不说是他,便是桃花剑阁等辈,自会接踵而来。”苏澈道:“如今,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我也可以护你周全。”只是,玉沁看着苏澈,放在腿上的手握紧,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不是有什么顾虑或知羞,因为她知道,现在的自己还做不到这一点。
就如对方所说,这里才是最安全的,不只是对于他,还有自己。
玉沁知道,自己同样需要时间。
她要破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