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枝里,不全是极乐庙的人,这些招来的护院打手,虽然隐隐猜到自家背后的人身份神秘,而行事手段也不似善类,却也没想过,她们竟会是魔教中人,而且还是臭名昭著的极乐庙。
此时,他们不知该不该相信商容鱼两人的话,只是想着方才对面那些江湖人的诡异变化,心底实已经是信了大半。
而那些江湖人,则同样如此犹豫。
不管是极乐庙还是被抓捕的魔教妖女,现在已经是牵扯到了官府,最重要的是,若醉花枝真的是极乐庙产业,那这青楼盘踞苍州城多年,难道官府就一点也没察觉到么?
更别说,如今头顶换了新天,燕国对江湖宗门的态度,可不是像亡梁那般放任纵容。
顺者昌逆者亡,在这般之下,众人不免多想,是否这极乐庙,已经是归于燕国治下了?
若真如此,那今夜这般动作,似乎也能说得过去了。
一时间,场间之人各怀心思,只是却没有一个先发声,先动手。
就在这沉默之中,自大堂四下,包括各层楼上,皆是出现白衣持剑的女子,她们俱都以轻纱遮面,甫一出现便长剑在手,直接朝商容鱼杀去。
她们正是极乐庙的人,而她们毫不掩饰身份地出现,也意味着今夜之事已然搬上台面。
商容鱼和玉沁身影腾转挪移间,不断与之交手,一时场间只有长剑破空的嘶鸣和出手时的娇咤。
“你们还在等什么?”有女子朝护院姚师傅等人那边呵斥一声,“今夜若被她们走脱,你们该知道干系!”
这话一出,姚师傅等人皆是相视一眼,一咬牙,也不顾方才厮打时伤重伤轻了,便皆是朝商容鱼两人攻去。
他们当然深知其中利害,不管如何,一直在醉花枝做事,在外人眼里,他们早就是这家青楼的人。如果被人知道了醉花枝背后的人是极乐庙,那他们这些人,自然也早就是极乐庙的人。
事后,不管今夜结果如何,他们终究是无法再去跟极乐庙撇清关系,更没人会去在乎他们的解释。
正道会杀他们,而此时若不做出决定,极乐庙的人也一定会杀了他们灭口。
所以,还不如现在就做出决断,就像原先那样,拿人银子,听命行事就罢了。
反正对方只有两人,就算武功不凡,但他们人多势众,而极乐庙又是魔道大派,既然敢定下今夜杀人,那想来后续必然还有手段。
如今还有官府的人在,起码现在看双方还是一路的,姚师傅等人也不再去多想其中有什么牵扯,只当这是一场拿命去搏的富贵。
这二十几号人,武功不济的跳到大堂里,以那些碎瓷片碎桌椅丢着干扰商容鱼和玉沁。而像姚师傅这等武功不错的,也有那么三五个,此时皆是施了轻功,合那些白衣持剑的极乐庙门人对两人展开围攻。
那些捕快则取了飞爪钢索这等专门对付江洋大盗的物件儿,伺机在侧,俨然是一副朝廷和江湖正道在捉拿魔教妖女的场景。
苏澈悄然上了楼,因为他知道,那些江湖人也不会按捺得住,他们虽然不是魔道,但也绝非正道。
人在江湖,有人真的心善,会行侠仗义,这无关武功,只不过如此做后,生死便与武功有关。所以江湖上的那些大侠,都是武功高强之辈。
而这类人终究是少的。
混江湖也是讨生活,谁不想过安生日子,谁想过整日刀口舔血,唯恐仇家找上来的日子?
他们大多是正常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或是犯了事儿,或是得罪了人,终究是江湖草莽,不是那些跑江湖的行商,这心里,为了活命自然是有一番狠劲儿。
所以,在他们心里,有一日逍遥便过一日逍遥,可不会去管什么江湖正道还是魔道,只要能把日子过好,能喝一碗酒吃一碗肉,那便足够了。
在苏澈入江湖的时候,盗帅整日里与他说的便是这个,包括死在桃花剑阁的洛青,从旸山郡回京途中,也是不厌其烦地将他们理解中的江湖,尽可能地讲给他听。
因为他们都考虑到了,有朝一日,江湖的路注定要苏澈一个人去走,他们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所以只好将自己踩过的路,化成道理嘱咐给他。
今夜之见,只是偌大天下,偌大江湖,小小的一隅,一小片浪花罢了。
苏澈知道,那些江湖人一定会出手,所以,他不想自己会成为拖累。起码在今夜,武功尽失的他,帮不上什么忙,而一旦被发现身份,也会成为玉沁和商容鱼的掣肘。
在楼下并不安全,因为该跑的人都跑了,他还在那,不正是惹人怀疑么?
所以,他只得上楼,找个房间进去,安心等待结果。
只要没有大修行,那结果很快便会出现。只是经历了生死,反而更不想看那些血腥。
因为那其中或有欲望,但更多的也只是为了活命。
他不想去看。
在尽可能不被人注意到的情况下,苏澈上了二楼,身形微猫,自不起眼的地方贴墙走着。
他知道二层三层四层的房间里,几乎都有人,或是忐忑不安,或是各怀心思,形形色色的人,可能另有身份,但这都与他无关。
他不是公门的人,没心情调查所有人的根脚,他只是想找个人少的、最好是女子在的房间。
因为相较来说,那样会很安全。
苏澈小心地走着,同时侧耳听着,哪怕没有真气感知,但气血充沛的体魄,依然具备远超常人的五感。哪怕隔着一扇门,一道墙,也能听清房间里的交谈声。
而在这个时候,有人的房间里肯定会有说话声,只是声音大小,间隔长短的问题。
他要找的,便是没人说话的,但肯定也是要先观察一番,里面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
苏澈觉得自己竟然有些紧张,手心都微微出汗。
他走过了不少房间,也小心地捅破了不少窗户纸,但没有适合他藏起来的地方。
而惨叫和喊杀声,依然未歇。
蓦地,苏澈隐有所察,猛地转头看去。
那是大堂某处破碎的楼梯下,一个头脸皆是血的人,正半躺着往这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