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帅虽然有时候不太自律,却也不是好赌的人,这一点苏澈还是知道的。
因此,当盗帅说押大押小的时候,苏澈第一时间的反应便是对方发现了汤天赐。
他看过去,发现盗帅朝他轻轻眨了下眼。
苏澈神情不变,状若无事般地看了眼围绕赌桌的场间四周,然后目光落在桌上。
匆匆一眼,他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而眼前赌桌上,是压小的比较多,而中间画着一只花豹的区域上却没有半块银子。
“压的少,赔的多,要不押豹子?”苏澈说道。
盗帅一愣。
旁边有听见的,当即笑了,“从中午到现在,豹子一把没出,照这个势头,今晚也不会出豹子。”
“就是,不过你要是钱多可以押,中了绝对大赚。”
“赶紧的,要押快押。”
有还在观望的都撒了银子,不外乎就是大、小之分,却是没有往那‘豹子’上丢银子的。
庄荷是个脸色蜡黄且瘦削的中年人,此时道:“买定离手,还没下注的客人赶紧了。”
盗帅连忙看向苏澈,“你真想买豹子的话就押呗。”
“能三个全押吗?”苏澈问道。
这话一出,四下听到的人皆是哄笑一片。
“哪家的小娃娃,赶紧回家去吧。”
“第一次来赌场吧?”
“瞎耽误功夫,赶紧走!”
“浪费本大爷的时间,赶紧走赶紧走。”
盗帅干咳一声,刚想说什么,苏澈手掌一番,已经拿了银子出来。
“十两,压小。”他把银子直接丢了过去。
成锭的十两银子,而且还是十足的官银,在那一堆多是散碎的银子里,倒有几分显眼。
“呦,还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
“哈哈,别是拿了家里的银子,再输个底朝天。”
在这里赌的多是寻常百姓,市井中人,一般来赌最多也就是二三十两顶天,毕竟都是家中的男人,这些银子虽然不少,却也能拿出来。尤其是对好赌之徒来说,一旦上头,几百两甚至家徒四壁都有可能。
但不管怎么说,若是一个年轻人直接拿出十两银子,且脸色不带变的,那除了此人家境颇丰,不在乎这点银子外,便是此人真的年少不知,不清楚这银子的贵重。
现在,周围之人打量着苏澈和盗帅二人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出身,所以这嬉笑嘲讽自是免不了的。
这其中,或许也有那么几分嫉妒所在。
“这位小哥,你可是想好了?”那庄荷看过来,脸上不带笑意,如同一块生硬的板子,“押了,可就拿不回来了。”
苏澈点点头,没说话。
盗帅也是一脸自信,“赌场的规矩咱们自然懂,也不会败了各位的兴致,买定离手,大家发财。”
这话说了,在场众人皆是不免一笑,但凡好赌之人,谁不想发财呢?
庄荷点头,手按在筛盅上,面朝四下看了眼,“要是没人再下注,我可就开了。”
“开开开!”
“快点着吧,都等不及了。”
“老子要一把赢回来!”
“这把肯定是小!”
喧喧闹闹之间,庄荷眼底为不可查地闪过一丝笑意,就要掀开筛盅。
可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如一把剑,刺破了场间的喧嚣。
“我押豹子。”
百两的银票很软,在此时却像是铁片,从人群的缝隙里飞到了桌上,落在那‘豹子’上。
众人均是一惊,本该兴致被打断的不悦却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怒火什么的根本发作不起来了。
因为他们都看清了来人。
人群被分开,并不粗暴,反而像是他们在故意让路,可实际上,是因为来人身上的气机太重,那是一种望之便觉刺痛的锋锐。
两个人,年纪二十三四,剑眉星目,相貌上佳,均是手中带剑,蓝衣如晴空。
“观潮阁?”盗帅双眼眯了下,意外非常。
铁剑蓝衣,普天之下有此装扮的只有一家,那便是坐落后周云梦泽的观潮阁,为江湖歌诀中排名第二的武道宗门。
可此门派弟子除却每年临逢元日,会下山游历半月之外,从不出云梦大泽,既不插手江湖纷争,也不参与朝堂,超凡脱俗不至于,但也少有入世的时候。
凡是认出两人出身之人,皆是疑惑不已,为何观潮阁的弟子会出现在这离云梦泽数千里之遥的梁州城,而且还是这吵闹混乱的赌坊里?
盗帅看了苏澈一眼,彼此眼中皆有几分凝重。
这肯定不是听说了桃花剑阁之事而来,那么,难不成是这梁州之地有了足以惊动观潮阁的大事不成?
有人认得出这两人身份,有人也认不出,只不过此间一时鸦雀无声,却也无人敢先开口。
因为这两人虽然年纪尚轻,可一看便不是好惹的,而就算有想出言的,也被身边同伴拉住,悄然几声,便是倒抽冷气。
除却这一桌外,便是这一层其他赌桌,也有江湖人注意到了这边,甚至,就连赌坊里那些看场的不良,都是脸色大变。
他们这赌坊在这梁州城虽也有背景,可这背景再大,也绝大不过观潮阁。
此时,这两人一出现,就如同燥热的夏天里来了雷雨,只是这沉默如阴云般的氛围,便让众人心头沉闷,很是不自在。
“不开吗?”两人中,看起来年岁要小一些,肤色较白的一人开口。
那庄荷嘴唇动了动,脸色有些僵硬。
本是吵闹的赌坊变得安静下来。
很快,有一穿着华贵且富态之人跑来,手里拿着个粉色的手绢,正擦着额上的汗。
盗帅见此,微微撇嘴。
“贵客迎门,蓬荜生辉。”这富态之人走到近前,连声道:“小人...”
“我们只是路过。”观潮阁那人道:“你不用介绍。”
富态之人正是这家赌坊的掌柜,此时听了,连连点头,额上虚汗却是丝毫不见少。
除了观潮阁的名头太大之外,更因为眼前这两人让人望之心悸,不敢多看,更不敢在他们身边多待。
“若有小人能帮得上的地方,两位尽管开口。”他陪笑道。
不只是他,就是其他人都觉得观潮阁的这两人出现在这,是有了不得的大事,此时,除了想留下看热闹的人之外,更多的,已经开始悄悄朝门外走了。
“你能帮的,就是从我眼前消失。”
那脸白的观潮阁弟子目光落在那庄荷按住的筛盅上,道:“要不,我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