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讨论从行业内部蔓延到了媒体,又从媒体影响到了全社会。社会上久违的涌现出关于电影的热潮。
而就在此时,中影理所当然的宣布:
“禁令解除,恢复引进片上映。
《星球大战前传:幽灵的威胁》定档11月20日。该片由乔治·卢卡斯执导,伊万·麦克格雷格、娜塔莉·波特曼等主演,是好莱坞著名电影系列《星球大战》巴拉巴拉……
《偷天陷阱》定档12月15日,由肖恩·康纳利、凯瑟琳·泽塔琼斯主演的犯罪动作大片巴拉巴拉……”
群众又一片热浪。
“我一直等着星战,迟迟不引进,只好买盗版碟看了。现在又上映,我也没兴趣看了。”
“为什么突然解禁了?”
“啥?引进片被禁了么?”
“谈判成功了嘛,自然就得解禁了。没办法,服从大局。”
这日一早。
许非吃了饭,站门口准备下楼,张俪给他系围巾。
“你怎么这么兴奋啊?”
“我兴奋么?”
“我还看不出来?你去喷人的时候,总是欢天喜地的。”
他揉揉鼻子,我这么变态嘛?
许老师吻别,转身要走,里屋传出一声:“哎呀,抽筋了!”
二人急慌慌跑进去,小旭圆润的侧躺在床,郁闷且痛苦,一条腿想蜷不敢蜷,想伸不敢伸……
“怎么又抽筋了?挺频繁的。”
“缺钙吧,要不去看看大夫?”
“嗯,今天我陪着去。”
俩人娴熟的处理好,又回到门口,许老师再次吻别:“你也别辛苦,小心点肚子。”
“知道啦!”
张俪也有了,差了四个多月。
小旭肚子已经很明显,在家赖着不愿上班,电话指示。再过段父母过来,搬到那栋独院小楼去。
电影局,会议室。
今天是电影局组织的研讨会,规模比较大,制片单位、省公司、评论家、记者都有。《新影视》也在其中。
尚未开始,两个制片厂代表小声交谈:“还开什么啊?走形式,开一百遍也解决不了问题。”
“就是,我们现在让改就改,不让改就挺,死了一了百了。”
“没办法啊,不像有些人,哼!你瞧他们那德行!”
一人往旁边努努嘴,那里坐着几个省公司代表,全然不在乎,没半点忧虑之色。
“人家挣着钱了,还有地方护着,比我们强多了!”
二人恨恨的嘀咕,“最好都特么一了百了,同归于尽!”
正说着,忽有人招呼:“许总!”
声音落地,一半都站了起来,“许总!”
“不敢当不敢当,大家请坐。”
许非拱拱手,立时众星拱月,某些人翻白眼,各种羡慕嫉妒恨。
不一会,佟岗露面,主持会议。
“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吧。开场白我就不说了,这几天争论的沸沸扬扬,今天的会议内容要向上报的,大家心里有个数。”
他说完往后一靠,同样没辙,面对入世这种大变革,绝大部分人都没经验。
短暂安静,一位看上去有70岁的老先生,率先开口:“我说几句吧,我长期从事外国电影资讯的编译工作,对好莱坞还是有些了解的。”
这位叫邵牧君,28年生人,研究电影理论、翻译的。
“作为喉舌的电影,我们不缺,但作为商品、能为投资人赚取利润的电影,我们屈指可数。
80年代,全国影院年总收入22亿到26亿,当时的票价平均3毛。今年票价多少了?京城的已经15块、25块了吧?
可全国票房收入逐年下降,今年应该是最谷底,可能只有8亿。
那好莱坞什么情况呢?
以迪士尼为例,去年有22部片,票房662亿美元,净收入19亿美元。而魔都的永乐公司,票房18亿。
迪士尼和永乐都是两国大厂,差距却如此悬殊。
在这种环境下,入世开放,无疑会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我们现在连对电影的认识都没统一,怎么跟人家竞争?
中国的电影到底是什么?
观众认为是休闲,政府认为是宣传工具,创作者认为是艺术。三辆车三股道,怎么走得到一起去?”
老头越说越激动,拍桌子道:“我认为,中国电影面临的最严重的问题,就是老百姓忘了看电影。
一旦这种休闲习惯没了,中国电影就死了!”
许非听着有意思,这话放在什么时候都对,一旦观众丧失了习惯,电影就死了。
“电影是一个国家的文化堡垒,在一个高科技时代没有自己国家的电影,那是一种多么难言的感觉。
我相信我们能起来,咱们中国人爱看电影。所以我的观点是,中国电影将先死,而复生。但要死多长时间,我很难讲。
之前电影改革,要打破地方垄断,本来好好的,结果非搞出一个主旋律工程。国家掏钱→拍完拿奖→指令观看→各级发行,一下子倒退了,又变成以行政力量推动发行。”
老头岁数大,啥都敢说:“导致地方势力依旧强大,除了少数几家制片单位,大部分还是遵照传统。
我觉得当前顽疾,仍在各级发行这块,一定要打破!”
被当面指责,省公司不干了。
“邵老师,我觉得您太偏激了。中国电影问题多,那是各方面的,不光我们这块啊?好像我们是什么十恶不赦,阻碍发展的罪人了。”
“对啊,我们支持改革,没说不改革。只是50万大军伤筋动骨,要慢要缓,您别老盯着我们说事。”
“哼!”
制片厂忍不住发飙,冷声道:“92年谈改革,大家都在一条船上,我们也说要慢要缓。现在好几年过去,还在这装什么傻?
情况就在眼前摆着,要么改,要么死,我们听从安排!”
“哟,你这话不对。制片和发行是两个体系,不一样。你们敢为天下先,我鼓掌啊,可我们最好慢一点。”
“再慢好莱坞都骑到头上了,国产电影灭亡了你们就高兴?”
“发行系统担不了制片的责任啊!把自己甩的一干二净?你们拍不出观众爱看的电影,管我们什么事?”
“就是,拉不出屎赖茅坑?”
情况比92年更复杂,就像一个要死的人被强行续了一口气,死也死不成,活也活不了,就这么吊着。
谁的责任啊?谁的责任也不敢追究。
“不要吵架,我们今天是研究问题。”
佟岗维持秩序,看着屋里一只只打霜的茄子,莫名烦躁且生出一股无力感。
“小许,你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