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愉快”还是太委婉,现在宣王听说裘娇娇求见就是一律不见,推给摄政王;而摄政王每次会见裘娇娇,最后也是黑着一张脸,不欢而散。
再说布吉伦之死对于宣王廷来说无足轻重,充其量只是个罪臣,原本处置起来就棘手。摄政王虽然心烦于布吉伦死后贪腐线索中断,但与铁赫遇刺相比,这事儿的急迫程度都可以往后放。
所以端方并不认为,摄政王想在这时候接见裘娇娇,哪怕她手里拿着所谓“杀人凶手”的证据。
“不愉快怎么了,他们能放着案子不查,放着证据不审?”裘娇娇瞪圆了眼,“你若不干,我一个人去。”
“你别急。”端方只能安抚她,“我陪你去。”
他又问胡姨娘:“这些收契,你看了么?”
胡姨娘茫然摇头:“我不识字。”
端方哦了一声:“那就好,那么这些文契就不是伪造。”
裘娇娇风风火火就往外头走,连舅妈都忘了道声再会。乌氏看着胡姨娘,眼里厌色更深。
大祸临头时,老爷不来找她这原配,却把这狐媚子当成最可信的人托付机密?
安涞城夜里有宵禁,裘娇娇和端方去的地方又是王宫,纵使他们是尊贵的拢沙宗来客,这一路上费了不少周折。
白天半个时辰能到的路程,两人走了快一个时辰。
端方看了看天色:“快子时了。”
这时莫要说宣王,摄政王都已经歇下了吧?
裘娇娇下了马车,持令到宫门求见。
她身上煞气惊人,再说这几天都是雄纠纠从南门进出,守卫王城的禁卫长早识得她这一号人物。见她趁夜而来,人家只敢暗自腹诽,转身就去通传了。
裘娇娇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她都不耐烦了,才有个小黄门来领路:“两位贵客请跟我来。”
夜里的王宫更加森冷不近人情,总有灯笼照不见的地方,黑漆漆地像隐着怪物要择人而噬。
裘娇娇艺高人胆大,自然不怕这个,只问小黄门:“我们现在去见谁?”
“王上还没有歇下。摄政王一时走不开,只得请您先去会沅阁等候。”
看来,今晚又是摄政王会见他们。一句“还没有歇下”,端方就知道宣王今晚又犯病了,或者还没好转,摄政王自要陪护。
这会儿,颜烈肯定不想接见他们,只是碍于拢沙宗的面子大,勉强同意。
裘娇娇点头:“也好。”
她和摄政王过招好几回了,这男人很不好打交道。不过这也比宣国天子强,那就是个病恹恹的少年郎,什么也管不上,只会说些客套话。
会沅阁在一片草木扶疏中,春夏季是很美的,秋冬只显萧瑟。好在这会儿黑灯瞎火,园子里的景象也看不清楚。如端方这样精明的人,立刻就能体会出摄政王极度不悦的心境了。
王宫里风景绝好之处几多,颜烈特地把他们安排在这里,是有意为之。
小黄门引二人至此,就奉上热茶。
又要等啊?裘娇娇有些心焦,端方指尖在桌面轻点两下:“裘长老稍安,我们既然坐到这里了,摄政王必然就会接见。”
裘娇娇点头,抬盏啜了一口。她虽有修为在身、寒
暑不侵,但寒凉夜里一盏热茶下肚,也觉熨贴消躁。
“要等多久?”
小黄门恭敬答道:“待摄政王得空,自会到来。”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裘娇娇很是不满,可眼下是宣国天子生病,人人都要围着他转,谁敢苛责?这点儿眼力价,她还是有的。
端方也知道,摄政王一直住在宫里,以便随时亲政。
一盏茶功夫过去了。
然后是二盏茶……三盏茶……
端方再迟钝,也猜测摄政王或许是有意多晾他们一会儿。毕竟他们半夜来给人添堵,摄政王又不是好脾气的,就算不能不见,使个绊子让他们吃点儿哑巴亏也是小菜一碟。
等候期间,裘娇娇忍不住把那些纸契重新拿出来,一张一张验看。
此时端方已经喝了两盏茶,站起来对小黄门道:“带路,我去更衣。”
异士不是无漏真仙,也有三急。
茅房就在会沅阁后头。
四下里静悄悄地。宫里树多草多,偶尔有小鼠蹿过,簌簌一响。
端方没舒坦多久,就听见外头传来一声惨呼。
听方向是会沅阁传来,听声音是……
是裘娇娇!
他飞快整理衣袂,就冲了出去。
会沅阁前方是一片空地,只种几丛毛竹。裘娇娇从阁内跌跌撞撞冲出,走到这里再支撑不住,摔在地面。
小黄门吓得手足无措,会沅阁的两名守卫也跟了过来,想扶又不敢扶,只问:“怎么了,怎么了?”
她瞪着端方:“救我,救我!”声音都很微弱了,还挣扎着伸手抓挠双臂。
尖尖的指甲把手臂抓得血凛子一道又一道,她却无所觉,好像恨不得把自己皮肤都扒下来一样。
端方看裘娇娇脸色,警觉道:“这是中了毒。”
他指了指两名守卫:“你们去请御医,快!”
有个守卫愣愣道:“御医都、都在宝清殿。”
宝清殿就是宣王的寝宫。
端方怒道:“挖一个过来,快!”
另一名侍卫拉着同伴走了。
而后端方又转向小黄门,“打热水来,越烫越好!”
他指挥若定,两边都得了主心骨,奔出去照办了。
一转眼间,空地上就只剩下端方和裘娇娇两人。
借着会沅阁门廊上的灯光,端方一边戴上幻蜇皮手套,一边问裘娇娇:“你感觉怎样?”
这种手套能隔绝毒素,是高阶医者必备。
不止是脸皮,裘娇娇全身都红肿起来,面色反而青中带黑。
“疼!腹疼,浑身痒。”裘长老的喉间也肿了起来,说话越来越吃力,“驱毒……不管用!”
毒性方起,她就服下灵丹,又使真力驱毒,竟无作用!
那都是拢沙宗的丹师们炼制的灵丹妙药,其中不乏强力的万应丹,擅解百毒。
“是不是喉间越发肿胀?”端方满脸焦急地问她,“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