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轲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他,但申道和他并没有真正见过面,也不好上来就套近乎,所以只是很老实地交出腰牌道:“来调阅案卷。”
随后他把案卷的详情略说了说。
申道从躺椅上起身接过腰牌,上下审视秦轲片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新上任的校事府右郎中?这般年轻,果真后生可畏。”
你应该也没比我大多少……秦轲心里说了一声,面上依旧恭敬地行礼道:“劳烦先生。”
“不必拘礼,昨天的时候,周大人就跟我打过招呼。”申道淡淡地道:“既然一起共事,那么就是同僚了,先生一词太过见外。对了,我还没跟你说过我的名字吧?在下申道,姑且算是校事府左郎中,和你平级。”
我当然知道你的名字,但你这算什么平级!
秦轲有些震惊地望着申道,没有想到他一来荆吴就被委以重任。
在校事府里,左右郎中虽然品级相同,却是以左郎中为主,右郎中为辅,某种程度上,自己反而是应该唯他马首是瞻才对。
不过申道看起来也并不如何喜欢繁文缛节,背过双手就就向着案卷书架方向步步走去。
这一路上,有文书端起竹简起身向他请示,而申道只是略略一看,立即冷冷地道:“截至昨夜,尚书令员外郎府中查抄出来的赃物,金是六千四百八十二金,可你写的却是六千三百金,丝绸一千八百九十匹,你写的却是一千九百五十二匹,古玩总数倒是没有写错,可其中瓷瓶应该是一百二十三件,你写的是一百十三件。难不成这就是你准备让我上交上去的案卷?”
“马上把错的地方修改了,再自己上下好好看一遍。”
被三言两语指出错误的文书面色发白,战战兢兢着连声道歉,并且重新握住了申道递过来的案卷,赌咒发誓自己绝不再犯,才让申道满意。
秦轲跟在后面,也是见识了申道身上那股冷峻的威严,并且对于这一路上查看份案卷中,张口就能说出数字或者文书内容的能力敬佩不已,心想这得是怎样脑袋,才能把那么多案卷,那么多数字记录得丝毫不差?
而蔡琰观察了一番之后更是小声地说道:“我刚才看了一下他们在写的案卷,这个申先生不单单只是会背,他报出来的那些数目……其实他大部分都是经过计算的,而且分毫不差,甚至可以说,这么多文书,都拿着算盘,却还没他一个人心算精准!”
秦轲脚步一顿,心中更是多了一层敬畏,心想难怪申道刚刚躺在椅子上像是个闲散人,这家伙根本就是把一切都已经牢牢掌握,所以才能有那样的闲情逸致休息!
这时,申道一边走一边开口道:“就是这里了,蛮人商队入建邺,都需要在城门口做下记录,只不过我也是昨天刚到的建邺,诸事有些多,一时间看不了那么多案卷。如果有必要,你可以等两天,我可以把半月以内的所有记录都看一遍,再给你列一个哪些商队形迹可疑的目录。”
“不……不……不不用了……”秦轲已经是被申道身上那种完全区别于修行者却十分逼人的自信给压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要知道光他这一眼看过去,这些记录整整摆了两个书架,你告诉我你一人两天你就能看完了,还能给我列一个详细目录?
不愧是能在稷上学宫与曾舆针锋相对的名士,表面上看不出来,实际内里得根本不像是个人。
申道倒是没有想到秦轲脑海里正有一群人在跳着蛮人流传的跪拜舞,并且因为太过用力已经在草原上用脑袋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坑。
他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去调几个得手的文书来,让他们帮你们查。”
不得不说,申道在做事上有着一种近乎偏执般的要求,但这一点却也让秦轲觉得受益匪浅。
因为秦轲很快发现申道找来的那些文书根本都是能臣干吏,非但动作迅速,并且个个都能一目十行,使得查阅案卷速度一下子快了许多。
秦轲也是出于对这些人的敬佩,同时也有了一些疑问,所以对申道问了一声:“申先生,既然这些人这么好用,为什么你自己不用要给我?”
申道笑了笑,十分直白地解释道:“这些人都是我昨天挑出来的,你没来这里之前,他们也坐在那里跟刚刚被我训斥的人一样翻着案卷打着算盘奋笔疾书。至于那些确实让我不满意的,除了一些确实是朽木不可雕之外,大多被我安排到另外一间案卷库历练去了。什么时候,他们能做到这些人的程度,什么时候我再让他们回来。”
果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秦轲也是默默地为那些人哀悼了一声,同时望着那些一脸愁苦正像是被先生考校功课一般的文书们,恐怕这一批人里也有不少会经历同样的命运。
从上午开始,一直看到天黑,秦轲等人也终于揉着疲惫的眼睛,看着那整理出的几份竹简,有些满意地松了一口气。
秦轲也没有想到,建邺城不过半月内就有这么多蛮人商队进出,真正要查起来绝非什么容易的事情,但按照蔡琰的路子,总算也是整理出一些比较可能存在问题的,只等到时候一一验证。
正在秦轲伸着懒腰和蔡琰小声说些话的时候,却发现高长恭进了案卷库,笑着看了他们一眼,微笑道:“饿了吧,要不然一起用饭?”
秦轲的肚子顿时咕噜咕噜地应和起来,同时从蔡琰的胸口里,小黑探出一只脑袋,眼睛里充满着人一般的期待。
入夜。
高家府邸。
秦轲第一次进入这间带着森然古意的宅院,只觉得一阵紧张,虽然说他上次去过高长恭的大将军府,那里的布置未必就比这里差,可一想到一会儿会见到高长恭的父亲以及兄弟,心里总是有些放不开。
“之前说吃饭我还以为是去你家……没曾想居然是这个家……”秦轲望着高长恭的背影,看着他散漫地迈着步子,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高长恭歪了歪头,望了秦轲一眼,突然也缩了身体道:“你以为我想来?你是不知道,每一次我来,我爹都板着一张脸,训斥我如今还不成家,是个不肖子孙。”
“那你……”
“帮个忙。”高长恭打断他,又四下张望了一下,继续道:“一会儿你们尽可能多陪我爹说话,只要把他说高兴了,保不齐他就把我的事儿忘了,真不行,你们轮番敬酒敬他,弄醉了也成。”
蔡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低声道:“那可是你爹,你确定要这么干?万一灌出个好歹来,那你就真成不肖子孙了。”
高长恭耸了耸肩,倒是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老头子身体健壮得像头牛,别说喝点小酒,就是上马搏杀,也不在话下。我家几个兄弟,小时候的武艺都是他教的,虽然说我如今修为都是自己的修行,可我爹那小宗师的气血,做不了假。”
果然是文武双全……秦轲听到这里,已经感觉肩膀上多了千斤重担,要喝倒一个小宗师,这恐怕不是简单的事情,看来今晚注定有一场“血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