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里落水,第一时间肯定是要换上干透温暖的衣服,以免寒气入侵,冻出什么毛病。
秦轲此刻并没有去换衣服,浑身依然湿漉漉的,但他没有觉得冷,反而脑门上不断地渗出汗珠来,一方面是因为他正在拨弄炉子里的炭火,另外一方面……他身旁的屏风后,正有一个窈窕的身影褪去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不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本就是蔡琰的房间,所以换衣服对于蔡琰来说再正常不过,但秦轲感觉自己有些多余。
只是这种时候,秦轲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离开,还是应该继续等待,他已尽量控制自己的视线不要往那个方向瞟,终究还是在眼角之间瞄见了屏风上那道显得十分诱人的轮廓,不由咳嗽了几声,好几次都用了最快的速度移开目光。
说起来,这样的事情也不算第一次了,当初他们常常露宿山野,每回洗澡的时候她都会让自己帮着在外面望风。
蔡琰似乎对他拥有莫名的信任,这样的信任常常让秦轲心中有些喜悦,却也让他感觉到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不敢有任何越矩的举动。
干草的火焰逐渐褪去,木炭在炉子里开始亮起红色的光芒,并发出清脆的“噼啪”声,整个屋子都充斥着浓浓的暖意。
蔡琰终于换好了衣服,擦着湿漉漉的长发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看见傻愣愣坐着的秦轲,不由得噗哧一笑,道:“你怎么还没走呀,我还以为你生完火就走了呢。”
秦轲这才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随后立刻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样起身道:“我……烤烤火……我这就走了……”
“好啦,逗你玩的。”蔡琰嘻嘻笑着喊住秦轲,从一旁的柜子里翻找了一下,“这儿的柜子里也有你能穿的衣服,大概是卢府的下人们准备的,你也先去换了吧。外面很冷,别总仗着有点气血修行就不顾冷热了。”
“哦……噢……”听蔡琰这么说,秦轲含糊地应了几声,随后接过了蔡琰手中的衣服,钻到了屏风后面。
看到秦轲穿着一身干爽的衣服走出屏风,坐在炉火前正烘烤着小手的蔡琰顿时笑了起来:“你现在好像个祭祀台上跳大神的巫师。”
“是么?”秦轲往自己身上看了看,也跟着笑了起来,“是有点像。估计这些衣服是卢夫子给他的病人们穿的,为了方便下针,于是衣服自然做得宽大。”
秦轲也没有在乎太多,只是跟蔡琰一起坐在炉火的边上,双手在炭火上烘烤着。
外面似乎又下起了雪,有寒风呼啸呜咽着,但两人在炉火前却感觉温暖如春,配上一壶温过的米酒,那股来自冰冷湖水中的寒意也逐渐消散了。
两人一边喝着米酒,一边说着闲话,自然也提到了刚刚落水的事情,这时候蔡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站了起来。
在秦轲不解的目光之中,她从湿透的衣服里翻了翻,眼睛一亮道:“找到了。”
直到蔡琰把手中的东西递来,秦轲才发现这居然是那紫色水草的根系,上面还滴落着水珠,根须鲜活而又散乱。
“怎么样,我厉害吧?”蔡琰得意地道:“刚刚我落水的时候,想想既然都掉下来了,索性就往下钻了一些,把那块石头翻开,拔出了这棵药材。”
秦轲也没想到在那样的状况下居然还能想到草药,哭笑不得地叹道:“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那种时候你不先担心自己的安危,却还记得采这草药,真出事了可怎么办。”
“哪里有那么容易出事?我又不是那些柔柔弱弱的官家小姐。她们还在闺房里做女红的时候,我就在校场打马球、开弓射箭了。当初跟我一起打马球的男孩子们,都得管我叫姐呢。”说起以前的事情,蔡琰立即眉飞色舞起来,“说起骑马,你不是还不如我么?”
秦轲听着她细数那些事情,笑着道:“那是,蔡女侠岂是普通官家小姐能比的。”
“你那时候也太慌了,居然直接跳下来了,我哪里有那么没用,还需要你来救我上岸?”蔡琰撇撇嘴道:“而且看你那手忙脚乱的样子,哪里像个快要进入小宗师境界的高手。”
秦轲摇摇头:“这跟小宗师有什么关系,何况我也从没觉得自己是高手,像高长恭、仲夫子、公输般他们才是真正的高手呢,小宗师算什么。”
蔡琰白了他一眼,“小宗师境界已经不错啦。我以前经常溜到军中玩儿,在军中,小宗师境界的高手基本都得是将官了,若再有些军功,做个将军也算不得什么。像我两个哥哥,他们也是小宗师修为,立过几桩大功后,国主直接破格提拔他们为将军。说到底,宗师境界天下一共也才多少人?单说荆吴,除了高长恭、黄汉升之外,你还能说出谁的名字?”
“唔……是说不上什么名字……不过第一次知道黄老居然也是宗师高手的时候,我真的吃了一惊,可能是我在太学堂的时候见过他太多次了吧?见得多了,反倒没那种距离感了。”
“所以说,你就是不自信。”蔡琰伸出指头,戳了戳秦轲的脸颊,咯咯地笑了起来,“不过……就我这么看你,也怎么也没觉得你是个什么高手,一点都没有我哥哥他们那种风范,倒像……”
“像什么?”
“一个呆子。”蔡琰笑声更大了,“还是很呆很呆的呆子。”
秦轲扯了扯嘴角,却也没有怎么反驳,静静地坐着看蔡琰一边笑一边伸懒腰。
因为屋子里生了火,蔡琰便没有如之前一般穿得厚重。
没有了笼罩在外面的狍子和披肩后,一身贴身女裙使得她的身体线条得到了最好的释放。
她一双脚缩在裙裾之中微微晃悠着,顺着向上看则是纤细的腰肢以及在上方裸露的精致锁骨。依旧微湿的长发披撒在肩膀上,衬得脖颈越发白皙。
她双手按在长凳子上,身体微微前倾,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儿,红润的耳垂带着某种诱人的味道,脸上的笑容在米酒作用下显得越发妩媚。
秦轲觉得有些口干,于是他仰头把杯子里的米酒一口气全灌了下去。
微甜的液体顺着喉咙不断向下,一阵莫名的急切感跟着酒液释放的暖流一起升腾了起来。
“怎么了?突然这么豪爽。”蔡琰摇晃着双腿,笑眯眯也跟着秦轲一般把杯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秦轲舔了舔嘴唇,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神炽热成什么样,连蔡琰与他一对视都不再说话,只怔怔地愣住了。
“蔡……琰……”秦轲费劲地说出这两个字,只觉得剧烈的心跳让他难以呼吸,终于下定决心向前小心地试探着,向着蔡琰靠近,再靠近……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唇一热,脑中顿时好像炸开了一个炮仗,仅存的一丝理智却很不应景地犯着嘀咕:我明明没还没碰到吧?
秦轲无疑是有些震惊的,所以他瞪大了眼睛,屋里的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两个人居然都没再做出任何动作。
过了大约几个呼吸的时间,蔡琰似乎终于找回了自我,一双手抬到了秦轲的肩膀上,秦轲正想拥住她的身躯让两人离得更近一些,她却猛地推开了秦轲。
“你还想做什么?”蔡琰双手抱起自己的胳膊,微微往后挪了挪。
被推开后的秦轲一时有些迷糊,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回想起自己刚刚的行为,心下立刻惊慌起来。
他赶忙也向后拉开了距离,满脸通红地举起双手向蔡琰解释道:“我……那个……我就是……有点……那什么来着……”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举动对于一个姑娘家有多么冒犯。
尽管平日里蔡琰有着一种不拘小节的侠气,不会在意一些小小的接触,然而他刚刚的眼神和举动,显然有些逾越了。
秦轲你个呆子,你真的疯了,居然敢去亲蔡琰,她说得没错,你就是个呆子……
在心里,秦轲已经把自己骂了一遍又一遍,可在蔡琰面前,他却只能低着头红着脸,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支支吾吾。
他不知道蔡琰今后会怎样看待他。
是否还能寄予如以前那般的信任,视自己如最好的朋友?还是说,她会直接跟自己一刀两断,从此离开自己?
“我错了……对不起……”想到这些事情,秦轲顿时沮丧起来,“我现在就走。”
说完,他咬了咬牙,转身准备自己推门离开。
“站住,谁让你走了。”正在这时候,蔡琰清冷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她重新把脚套进鞋里,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了秦轲的身后,“事情都发生了,你以为现在一走了之就能解决?”
秦轲转过身,眼眶微红道:“对不起……”
“又是这一句。”蔡琰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平静得可怕,“你除了这一句,你还会说别的么?把头抬起来,看我,别好像又是我欺负了你一样,你刚才不是还挺豪情的么?”
“那我要怎么说……”
秦轲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做,才能弥补之前的错失。
蔡琰注视着秦轲,目光像是要把他穿透一般,少顷,她终于叹息了一声:“笨蛋。”
她走上前一步,双手揽住了秦轲的肩膀,微微踮起脚尖。
之前的场景再度重现,秦轲也再一次瞪大了眼睛,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自己的动作明明很慢,那一吻却来得有些猝不及防了。
两个人静止在那里,门外寒风呼啸,门内温暖如春。两人仿佛置身于一片春日里的花田,周身一瞬间绽放出了数不尽的鲜花,他们全身都淹没于一片烂漫的花海……
四目相对,蔡琰脸颊上的绯红也更加浓了一些,许久,她抱怨道:“你是要憋死我么?你们修行气血的人气息也太长了,跟老乌龟似的。”
“呵……”秦轲痴痴傻傻地看着蔡琰,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一个劲傻笑。
蔡琰皱眉看他,又重复着之前说过的那一句:“笨蛋,真是笨蛋。”
顿了顿,她又悠然自得地抱起双臂,道:“总归还是我欺负了你,以后凡事都得我说了算。”
“唔,好,好。”秦轲揽着她的腰肢,轻轻喊道:“蔡琰……”
“干嘛。”蔡琰靠在秦轲的肩膀上,一只手拨弄着耳边散乱的鬓发。
“我以后是不是也能这样抱你?”
话语带着温热的气流,穿过发梢,让蔡琰的耳朵有些痒痒,于是她咯咯笑着,说道:“那要看我心情,心情好,随便你抱,哪天惹了我不乐意了,那你最好能走多远走多远,别让我再看见你。”
似乎是因为这一番宣言颇有几分气势,甚至有那么点女山大王的感觉,于是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当然,本姑娘现在心情还不错。”
两颗心脏缓缓跳动着,似乎变得越来越合拍,好像彼此找到了一个相同的频率,一起欢欣雀跃着。
炉火噼啪作响,秦轲拨弄着炭火,在其中又撒下几块木炭,看着它们在火盆之中逐渐被染上红色,他微微笑了起来。
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却逐渐僵硬起来。
因为蔡琰开始发问了。
“刚刚……跟公输雪比起来如何?”蔡琰侧着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微微眯着眼睛,突然慵懒地问道。
秦轲浑身一颤,声音也跟着飘忽起来:“我和她……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还是说你以为我真的是个傻子,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蔡琰轻哼一声,双手突然按住了秦轲的肩膀,她假意板着脸道:“坐好!别乱动。”
秦轲立即挺直了脊背,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尽量让自己的眼神真诚无比:“那一次我也不知道她会突然凑上来的,我发誓!她比你动作还快,我根本来不及躲,而且,而且只有那一次,就一次……真的。”
秦轲的声音小了下去,但他还在努力地模仿小鸡啄米,恨不得把脑袋点到肚子上,他也知道自己的解释实在有些掩耳盗铃,既然有一次,那么一次和两次三次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是问你的感觉,你跟我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蔡琰带着几分逼问的语气,“还是说,你其实还有什么瞒着我?”
“我……”秦轲一时沉默,整个身子好像掉进了冰窟窿,他知道自己和公输雪同住一间房就已经十分不妥,谁会相信他能在那么多个夜晚一直坚守本心?
无法回答,于是他低下了头,像个打了败仗的将军。
蔡琰的双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听到蔡琰轻声道:“算了,反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了,往后到死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知不知道?”
“知道。”秦轲用力地点头道。
蔡琰的眼底突然露出几分狡黠,忍不住偷笑道:“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公输雪和你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只不过稍稍诈你一下,没想到你一句话就全招了,果真是个大笨蛋……”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