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轲赶跑了秃鹫,白起则是弯下腰来,伸手去扒拉那人鲜血淋漓的衣服,看得褚苟一阵头皮发麻。
但他也只是刚刚翻开一些,就停了下来,眼中就露出几分不忍,他看向秦轲,微微摇摇头道:“是刀伤,深入肺腑,已经没救了,现下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而这时,那人似乎是回光返照般突然努力地睁开了一双浑浊的眼睛,看见眼前有人影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握住了白起的手,嘶声道:“快……救……救……”
秦轲眉头一皱,也跟着蹲身下来,将自己身上的气血流转,一掌击到那人胸口,简短问道:“什么事?你说。”
“快……救……”
秦轲看着他那已经泛起几分灰色的眼神,掌间气血更加了一分,并把耳朵凑到了那人嘴边:“救谁?”
然而他等了一会,手掌覆盖下的那颗心脏到底是慢慢停止了跳动,他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
其实以这个人的伤势来说,早就已经是个死人,只不过他心里大概还有什么事情牵挂着放不下,所以强撑着一口气不肯死去。
白起看着他瞪着眼睛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双手抚平他的眼帘,让他的样子看起来安详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挂在他心里,令他能一路撑着跑到了这里,但人力有时而尽,终究不能与天相斗。他身体里的血已经流失了大半,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神仙。”秦轲站了起来,嗤笑一声,他想到了神启,还有太史局那位诡异至极的老人,但他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白起道:“大概是单枪匹马行路的人,在路上遇了盗匪吧……”
“哎,你们快来看!”这时候,两人又再度听见褚苟大喊大叫的声音,秦轲微微转过头去,那边褚苟正站在一处峭壁之上,不断地冲他手舞足蹈。
两人对视了一眼,牵着马走了过去。
这悬崖之下是一条能容两辆车经过的荒原小道,只不过本该荒凉的小道,如今却横七竖八地躺倒了许多尸体,从一头延绵到另外一头。
熊熊的火焰在破碎的板车上燃烧,死去的马匹和骡子的身上已经有不少乌鸦和秃鹫在相互争食,崩了口的刀插在土地上,一双双难以闭合的眼睛仰望着天空,仿佛对天控诉着枉死的不甘。
“这是……”秦轲看着这样的惨状,愣了好半天才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白起眼神凝重,道:“此地已是墨家境内,这应该一支过路的商队,怕是途中遇上了劫道的人……”
他又深深地凝望了一眼那躺在地上,身穿唐国制式盔甲的几具尸首,皱了皱眉:“不对劲……走,我们下去看看。”
秦轲点头,三人骑着马,很快找到了一条下去的通道,有风吹动他们的衣衫,带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烧焦的糊味,秦轲微皱了下鼻子,褚苟已经有些不肯向前,在路口踌躇着,汗珠顺着鬓角一直流到了衣领里。
“你怕就不要去了。”秦轲道:“我和白起看看就来。你就在这里等着,要是有什么情况,告诉我们。”
褚苟连忙点头如捣蒜,而秦轲和白起一路靠近,也逐渐看清了那些尸首的样貌。
确实是唐队制式的盔甲,有的还握着马刀,只不过大多数尸身都是穿着各式麻布和棉布衣衫的人。只是,即便是身穿铠甲的军士,眼神也都凝固在了死之前那一刻的恐惧之中。
“应该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虽引来了秃鹫,但很多血迹都还未干,尸体也没有发臭。”秦轲四下看着,很快下了定论。
“我大概数了数。”白起回到秦轲的身旁道:“死在这的唐军数量不多,或许这一波袭击商队的唐军规模本就不大……看他们盔甲的制式,也不是唐国最精锐的征南军,看上去倒像是镇守边关的边境军。”
秦轲则是在板车前查看了一下,从地上撕裂开的袋子里摸出一小把粮米,摇了摇头,心中满是疑惑。
不过,既然有人能撑着重伤逃上高地,会不会这一队人之中也还有其他的活口?
这一点,白起与他不谋而合,于是两人开始在混乱的尸堆中翻找起来。之前的那场战斗应当是惨烈无比,秦轲甚至看到了有人的脑袋被车身挤压到变形,还有人的四肢残缺不全,或是被扭曲成了完全不可思议的程度。
秦轲越找越觉得心凉,但他倒是看到了有几个板车上血迹不多,而那板车下好似压着一杆旗帜,微风吹过,还能带起它的边角,只是不太能看清上面的字。
待到秦轲将那旗帜从板车下面抽出,却是眼光一凝。
深色的墨迹在旗帜上肆意纵横,两个大字在优质的面料上舒展犹如山岳,这是一个姓氏。
公输。
秦轲握着旗帜一角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此行去往锦州,不正是要入公输家拿五行司南吗?
“不会这么巧吧……”秦轲喃喃低语,伸算去捡起那杆旗帜,仔细看看清楚,万一这并不是什么公输,而是因为旗帜交叠,隐去了一部分呢?
只是就在他的手伸出去,即将触碰到那杆旗帜的时候,却皱起了眉头,他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几个呼吸的时间,最终……收了回来。
“出来吧。你的呼吸和心跳声都太大了。”秦轲低头皱眉道,或许这个声音对与旁人来说不是太明显,但对于他来说却再明显不过,风视之术之下,很难有什么东西可以隐藏。
话音刚落,压着旗帜的板车下伸出一柄利刃!
一声娇喝,躲藏了许久的身影终于蹿了出来,秦轲清晰地看见那素净的手腕戴着一只玉环,明明是娇滴滴的手,但当那素手握着短剑的时候,却显得无比坚定。
然而很可惜的是,这世上的事情远远不是一个坚定就可以完成,一个修行尚未到第二重境界的姑娘,纵然她已怀着一颗同归于尽的心,可在秦轲面前,却只能如一只垂死的白兔一般孱弱。
秦轲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抬手在她手腕上轻轻一拍。
短剑立即从姑娘的手里飞了起来,在空中打着旋一路激射,直到它钉进了那板车的木轮上。而秦轲再度伸手,则是以左手绞住了她那戴着玉环的手,再往前猛然一送,已经扼住了她的喉咙。
秦轲微微低头,正对上了一双不屈的眼睛,姑娘在他的禁锢中剧烈挣扎了两下,发现无法撼动面前这人好似铁钳一般的胳膊,竟心下一横,完全不顾自己的咽喉已经落入他人的手中,右手蓄力之下,直直地向着秦轲的眼睛戳来。
秦轲眉头一紧,虽说他入了第三重境界,可眼睛终究是人身上的薄弱之处,若是这一指戳实了,只怕他今后只能当个独眼龙了……对于这狠辣的招式,秦轲一时也微微恼怒起来。
他另只手一抬,菩萨剑的剑鞘狠狠地击打到那姑娘近在眼前的手腕上。
姑娘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要戳中秦轲的眼睛,却突然感受到了手腕处传来的一阵剧痛,接着整只手臂都跟着麻痹了。
之后,秦轲没有多做停留,一面将菩萨插到腰间,一面十分干脆利落地握住了姑娘还在颤抖着的右手,猛地往她身上一压。
姑娘发出一声痛呼,还没来得及抬腿踢过去,却发现对方已经提前用脚稳稳地踩住了她。
“住手!我没有恶意。”秦轲低沉道,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和姑娘对面而视,仅有一拳多的距离。
现如今他牢牢地制住了这突然蹿出来的姑娘,但他仍能感觉到怀里的人还在奋力地反抗挣扎。
秦轲逐渐失去耐心,扼住她的喉咙的手掌微微一紧。姑娘的脸顿时涨红了,远远看去,倒会让人以为是一对浓情蜜意的小男女在说着什么悄悄话,才会惹得女方羞愧脸红。
只要自己的手再加一分力气,哪怕这姑娘有着第二重境界的修为,也会被他活活掐死,不过,他终究不是个嗜杀之人,也就没有再继续发力,而是保持着原来的力量,双目用力地瞪着她的眼睛,大声吼道:“听我说话!”
小脸憋得通红的姑娘哪里还有精神听他说话,不过在这样痛苦之下,效果倒是也很明显,她不再尝试对秦轲出手,而是努力地点了点头。
秦轲微微松了口气,手上力道一松,身子往后一撤,任由她因为窒息脱力而直接瘫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