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否成魔?”
他,坐在断裂的石碑上,血红的头发胡乱披散,低眉垂首,像一个认错的孩子,不敢抬头看。
“不,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开封了一柄亘古恒无的魔剑!”
李君璧虽是囚徒,他却依旧站的高远。
“那为什么照不出我的影子,我的脸?”
红色穹顶,嶙峋石窟,密布的蜘蛛网……全都倒影在石碑的断裂切面,清晰可见,唯独少了坐在切面上的他,仿佛透明一般;若是活生生的人,如何会成空成幻?
“呵,是的,但这不是你的错,只是魔剑把‘回头无岸’和‘佛法无缘’都切成了两半,苦海之中,此时纵然回头,也无缘再看见你往昔的脸!”
李君璧笑得轻快,说得淡然。
“不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
“可是,我记得是我杀了他们。”
“你记错了。”
“不,我记得很清楚,是我,就用这柄剑。”
他抬起手,手中已看不到剑。
“我的剑呢?”
李君璧看了看他手中紧紧握住,却自己看不见的剑,说道:“没了,它窜进了你的身体里面。”
“我的身体里,哪里?”
他站起身来,左顾右盼,最后脱掉衣衫。
李君璧指着心口,郑重地说:“这里,剑在这里,这里的剑杀人最快,招式最毒,伤害最深。”
“这里?”
他的手指紧紧抓住心口,慢慢陷进去,剑已经穿胸而过。
李君璧的双眼陡然瞪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天下第一剑,竟然对他没有一丝伤害……
“是的,就是那里的剑杀了他们,你……只是想救人而已,你不记得了吗?王萧和张真侮辱了杜雅苑,你只是想救她,不被其他囚犯伤害而已,你并没有错。”
“那她为什么还是死了?”
石碑下,杜雅苑的遗体就躺在尸堆上,已经冰凉发青。
李君璧抬起手,再次指着胸口,“是她自己杀了自己,用这里的剑!”
他,将脱下的长袍轻轻盖在杜雅苑的身上,鲜红如血的泪已经流到唇边,自言自语,如梦中呢喃,“不,不是,是天道不公的剑,是昏庸无道的剑,是浑浊苍茫、恶鬼当道的剑,是卑鄙无耻、无能为力的剑,是愚蠢至极、自以为是的剑!”
他抬头望向苍穹,苍穹已被洞窟遮住,“是我白诺城的剑!”
他抬头望向苍穹,苍穹已被乌云遮住,“老四真的出去了?”
他问的轻声,语气却很重。
身后一个同样穿着乌羽长袍的男人缓步走来,点点头道:“是的,如果所料不差,他应该是去找司神雨了。”
剑首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为了完整的剑阵,现在的十剑士已经是六百年来的最弱。老三,你应该清楚,再这样下去,如果聂云煞再来一次,我们自保都难!”
“我懂了,我亲自去带他回来,如果不行,我会开始物色下一个人选。”
剑首点点头,“好,你出手我才放心,即便他愿意回来,你也要告诉他什么是规矩。”
“我懂。”
剑三像一缕幽魂,慢慢退出密林。
剑首看了看山下被白雪覆盖的道路,两行脚印已经慢慢淹没。接着,他回头看了看山峰之顶的那做巨大陵墓,自言自语地说:“太宗陛下,我们十剑士代代相传守护皇陵,镇压这些恶鬼邪魔,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将大周唯一的血脉也囚禁在里面,你看到了吗?他在里面受的折磨,这样下去,他到底是成圣,还是成魔?”
顿了顿,他长叹一声:“孤注一掷的大周,还能有几个十剑士?”
“我愿意成魔?”
他,依旧坐在断裂的石碑上,血红的头发胡乱披散,抬头望着苍穹,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有些惊讶,却双眼放光、期待已久。
这次他将嘴唇也咬破,用以维持断断续续的清明,“我已经控制不住这柄剑了,与其让他将我吞没,成为剑奴,不如按照你的方法,维系一点清明,至少让我知道谁该杀,谁该活!”
“你怎么知道我有办法?”
李君璧淡笑着问。
他又将手臂抓破,为了不顷刻间成魔,“像你说的,虎毒不食子,你不会希望我出去了见人就杀吧,那样的话,你的儿子李庸,肯定是最先死的那一波。”
仿佛被击到软肋,李君璧的双眸闪过一丝忧虑,笑着说:“正是,你很聪明,我能助你成魔,不过万事你要听我的。”
白诺城颤抖着身子点头,血红已慢慢涌上双眸,“放心,除了你,我已经别无选择。”
没有内力的人能不能施展出“蝉潭心剑”,那块石碑再次做了实验。
一缕剑气,虽然微弱,却仍旧斩在了剩下的半块石碑上,留下一道细如蚕丝般的剑痕。
“魔念由剑入心,本来无可救药,可是你的心脉与众不同,你曾经修炼过离忘川的绝学——‘蝉潭心剑’,你的心脉比常人坚韧许多,我们要逆势而为,将剑中杀气、怨气,从心脉入,任督二脉出,若是能够成功,当能为你保存一丝清醒。”
细微如风的剑气,在石碑上留下密密麻麻、细如蚕丝的剑痕,一道又一道。
“你要用这样的剑气,再次切断石碑,我知道,这比水滴石穿还难,但是你跟我都别无选择,而且你务必要在一个月之内完成,否则,等剑首进来,你就真的只能彻底成魔,而且是在这里。到那时,你真的只能以他们为食,以杀戮为乐!”
“我知道,但是……但是如果我没能成功,一旦彻底成魔,你一定要在剑首来之前杀了我!”
白诺城血发狂舞,看着残缺的石碑疯狂练剑,血丝密布的眼中只有四个字:“无岸”、“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