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茶壶搀着王思礼去相熟的姑娘屋里醒酒。
腹部的剧痛与恶心感让王思礼处于一种半醉半醒的状态,面色苍白,额上全是冷汗,在梦魇与现实中反复来去。
和尚与一丈红的面容接连闪现,巨大的错位感让他刚刚咽下去的东西晃荡起来。
“呕——”
哗啦哗啦的浊白流体吐了一地,臭气冲天,最后一点晚饭逆着食道喷了出来。
两名茶壶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王思礼吐完一抹嘴,粗暴的拽着其中一位的领子拉到眼前。
大茶壶战战兢兢的看着王思礼的眼睛逐渐清醒,野兽苏醒般的戾气从眼里涌出来,一手的污迹在他胸口前擦干净。
“去把王戎虎叫过来,跟他说他家少爷被人打了,让他过来宰个人。”
“得……得嘞,少爷您稍候。”
大茶壶匆匆从石子小道上离开,王思礼在清池边站直身体,往掌心吐了口气,皱皱眉。
向身后另一名茶壶招招手,茶壶小心翼翼的上前搀着。
“去勤娘子屋。”
勤娘子的独栋小屋也在清池边,掩在一片竹林之间,不多时就到。
“勤娘子!勤娘子!”茶壶隔着老远就喊。
雕花隔扇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头的不是勤娘子,而是她身边随侍的小丫头。
看了一眼后,小丫头回头欢快的朝屋里喊。
“是王少爷来啦!”
接着换做低声:“是王思礼,冤大头看来受不了一丈红的冷脸子。”
屋里的勤娘子一惊,自从那夜王思礼看了水阁琴舞之后,就再也没来过她屋,听说在小贱人那边砸下了几张牡丹,阔气的很。
相反在她这边,只是断断续续的给了十几张夜合。
天生丽质是没道理的,但同样,女人的嫉妒心也是没道理的。
勤娘子故意晾了晾外面两人,听到脚步声已到门口,才不急不缓的从床上坐起来,身着白裙罩青纱,扯开了襟口,露出深不见底的一片白。
矜持与迎合之间,要把握好一个度,楚女馆的姑娘自小练习,勤娘子自认是其中翘楚。
最高的境界,便是让男人感觉到怀里的女人心有薄怨而情难自抑。
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勤娘子换上娇媚的笑容,赤脚奔到门口,整个身子眼看就要贴上王思礼。
但迎面一股臭气让她生生止住了脚步,笑容都僵了几分。
幸好的旁边的大茶壶有眼力见,退一步让开了位置,勤娘子扶住王思礼的手,蹙眉如西子,轻声道。
“王生可好久没来了。”
表情,语气,肢体,无一不是完美。
心意是什么?不过是几者的综合。
王思礼没什么反应,倒是旁边的大茶壶心里一颤,目光不自觉的顺着勤娘子的**肩膀看了下去。
“啪。”
脚下被狠狠踩了一脚,大茶壶痛的一哆嗦,捂着嘴没喊出声来,然后腰间被人用力一推,退到了门外。
低头一看,束辫的小丫头一双黑眼珠瞪着他,低声斥道。
“剜下你的眼!”
还没等他回答,雕花木门合上了。
“小娘皮!你别落我手里!”大茶壶恨声骂道,朝屋里的灯火啐了一口唾沫。
“人模狗样!”
也不知道在说谁。
“丫头,端碗醒酒汤来。”
勤娘子扶着王思礼走向里屋,向着小姑娘吩咐道。
“这就去。”小丫头脆生生的应道。
勤娘子回头又腻着王思礼说话。
“王生以后吃了酒可尽往我这来。”
“骚婢。”
声音渐远,小丫头看着勤娘子的背影撇嘴一骂,甩着辫子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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鸨母坐进黄木倚里,疲惫的揉着眉心。
丫鬟赶紧上来替她捏着肩。
“王思礼那杀才酒醒了?”鸨母闭着眼问。
“去了有一阵了,酒醒没醒,估计都已经和勤娘子滚上了床。”
鸨母讥讽一笑。
“被人打了一顿,他要还是先顾着裆里那二两肉,他就不是王思礼了,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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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走出二楼的雅间,没做停留,叫住一名丽服丫鬟,问清了王思礼最近留沐的姑娘。
勤娘子。
二楼的对面,转角处鸨母刚下楼梯。
而此时,受遣的那名茶壶将将赶到楚女馆外,王戎虎还在酒巷饮酒,酒坛豪放的砸在桌上。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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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丫鬟在前敲门。
屋里的小丫头打开门,看到了外面绿色春裙的鸨母,脑袋微微一缩,口中低声叫道。
“妈妈。”
鸨母的视线垂到小丫头身上。
“也及笄了,出落得还算标志。”
小丫头神色畏缩,没敢回话,在前面的丫鬟问道。
“勤娘子歇了么?”
“没呢。”小姑娘让开了门。
两人直入里屋,笼着白纸的蜡烛灯将屋内照的昏昏暗暗,一片昏暗之中只有勤娘子胸口白的耀眼,看见有人进来急忙拉了起来。
衣衫凌乱,眼神凄离,嘴唇殷红,发丝黏在腮上,好一副意乱情迷欲女图。
“妈妈……”
勤娘子声音娇弱,想要站起来,却被王思礼搂在怀里不得动弹。
“倒是扰了女儿的好事。”鸨母掩嘴娇笑。
“即是好事,何不一起来?”
王思礼大大咧咧的倚在靠背上,沾着秽物的外袍挂在木杆上,只穿一身白色长衫。
“妾身是老了,不然以郎君潘貌,一定荒唐一番。”
王思礼笑笑,端起面前那半碗已经凉透的醒酒汤,咂了一口。
“那妈妈来此何为?”
鸨母向后招招手,另一名丫鬟端着木盘向前。
“晓得郎君吃过酒,想必腹中空空,特意嘱咐膳房熬了碗甜枣粥。”
“还是妈妈有心。”王思礼拍拍勤娘子的臀。
勤娘子从他怀里站起来,鸨母翘着兰花指端起冰纹瓷碗,待勤娘子走到身前时低声嘱咐。
“拿出你的本事来,好好杀杀他的火气。”
勤娘子不知道大堂里所发生的的事,有些云里雾里,不过还是不着痕迹的点点头。
这事她擅长,保准让王思礼明早腰酸背痛。
等勤娘子从面前走开,鸨母突然又说。
“好让郎君知晓,一丈红最大的恩客,是当朝侍御史,陈大人。”
安坐的王思礼心里一震,醒酒汤都洒出少许。
他慢慢把碗放在桌上,抚去水迹。
“哪个陈大人?”他问道。
鸨母低头不言。
王思礼点点头:“我知晓了。”
“不过是个女人,郎君能看开就好,待一月留沐期结束,一丈红必红妆以待郎君。”
王思礼勉强笑笑。
“那就多谢妈妈了。”
鸨母微微行礼。
“既如此,郎君喝了粥,就早些歇着吧。不耽误郎君良宵。”
说完鸨母退几步,转身离开。
王思礼喝着女人吹过的热粥,看着鸨母袅娜的背影。
“妈妈慢些走。”
小丫头在屋内合上门,鸨母站在屋前的石阶上,吐出一口气,仰头一看满天星光,低头一看清池也是满池星光。
“这王思礼难不成转了性?这口气都忍得下,耗我一场空担心。”她看着清池中的水阁问道。
旁边的丫鬟摇头表示不知。
“罢了,已经敲打过了,想来不会生事。他找那和尚麻烦,就不关我的事了。”
鸨母意兴阑珊,拂拂手,全然没看见角檐嘲风上黑影纵过。
两人顺着一路星光离去,远远的背后,茶壶正带着一名铁塔般的汉子,踩着一路星光而来。
——
笔者:当今国骂并非今人所创,实际上,从元开始,文学作品就开始大量出现粗词,肏,击靶,老母什么的都是常事。可比如今狠。
元请话本之前,也并非没有,只不过传世的作品多是正经体裁,不像话本自由,且很少直绘底层状况,文人不愿把粗词带入精炼的文言里。
也有例外,比如战国策“尔母,婢也。”大致是“你妈贱人”的意思。
尤为好笑的是左传“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
用个表情包来解释,大概就是“你知道个屁!我有个朋友也像你这样,如今坟头草都一米多高了。”(意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