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滚雷般的马蹄声自天际滚滚而来。
武曲县新任县尉许忠站在城头上,望着天际滚滚而来的那道洪流,只觉得头皮发麻,两股战战,几欲摘下顶上乌纱,大喊一声“这个官老子不做了”,尔后头也不回的下城墙而去……
他为什么是新任?
就因为前任武曲县县尉,被自己地盘上这尊大佛给压得崩溃了,想尽办法在其他县置换了一个县贼曹的位子,欢喜喜的就上任去了。
他就是因为给上司送礼送得少了,才落得这么一个火山口的位子。
他都慌了。
他手下的那些个行伍们,自然更慌。
一名小校狂奔至他面前,头盔歪得都快掉下来了都没心思去扶:“大人,我们要不要关城门?”
许忠闻言大怒,反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将小校的头盔抽得旋转半圈,后脑勺护颈的皮革都遮住了面门:“关城门?真引得太平会攻城,你拿什么去挡?用这一面还不足十丈高的薄皮儿城墙,还是拿你的命去?”
“你知道那是谁吗?”
小校连头盔都不敢去扶,弯着腰,唯唯诺诺的不敢应声。
许忠发了火,理智终于重新占领高地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一定得稳住喽,千万不能乱!
乱,就是个死!
他先是绞尽脑汁的将自己上任后与太平会打过的所有交道,都回忆了一遍。
没拜码头?
拜了啊,刚上任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去了太平镇,当时还是罗堂主亲自接待的他,语气还多和蔼的。
年节没送贺礼?
也不对啊,正旦贺礼可是老早就送到太平镇了,虽然都是些哄小孩儿的木马、泥偶,字画、蒙学典籍,不值啥大钱。
但想来,即便太平会的大人物们对他送的礼物有些不满,也不至于出动五六千人来砍他吧?
许忠想来想去,提起的心渐渐的也就放下了。
左右不是冲他来的,无论他们要干什么他都努力配合,怎样都能保住一条性命。
就算是要杀官造反,他也立马就投降,应该也能保住一条性命吧?
太平会,会造反吗?
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太平会有造反的潜力!
“轰隆隆。”
“吁!”
“吁!”
打头的两千骑奔腾至武曲县城门外,终于勒住了胯下健马。
在他们的身后,四五千条红花堂彪汉推着一架架床弩、八牛弩,以及一些城头上的许忠都认不得的战争器械,向左右两侧奔去,似乎是要将武曲县团团包围起来。
这看得城头上的许忠背心一阵一阵的窜冷气儿。
这是,这是真要造反啊?
他一条腿剧烈的颤抖着,好不容易才用另一条腿压住,牙齿又“咯咯咯”的打起架来。
如果可以。
他这个时候只想一溜烟的跑回家,搂着他新纳的那个才十六岁的十八房小妾,蒙上被子睡个昏天暗地才好。
但为了自己的小命儿着想,他还是拧着自己的大腿,努力鼓起勇气大声道:“敢问城下是太平会哪位堂主当面?”
这话却是问得立在张楚身畔的孙四儿一个哆嗦,慌忙爆喝道:“瞎了你的狗眼,俺家帮主都不认得,你还做什么官,回家卖地……”
“好了,怎么跟公家人说话的呢……在下张楚,敢问城墙上是哪位大人当面?”
张楚喝止了孙四,抬起头,温和如三月春风的对城头上长声道。
这一声“大人”,却是叫得城头上的许忠双腿一软,几乎都瘫倒在地。
他跌跌撞撞的扑倒在城墙上,扒着箭垛探出上半身,谄媚的对城下的人笑道:“下官是武曲县县尉‘许忠’,不知张大人莅临,有失远迎,万请张大人海涵、海涵……”
张楚撇了一眼城头上那个生得倒是牛高马大、相貌堂堂,却无丝毫男儿自尊悍勇之气,一脸谄笑的县尉,心头说不出的腻味。
他径直开门见山道:“我欲借大人的地方,杀几个人,还请大人管束好手底下的弟兄们,免得殃及池鱼。”
“哦?张帮主说的‘几个人’,是指老朽与诸位同道吗?”
一道嘶哑、破碎的声音,取代了就要张口答话的许忠。
张楚一低头,就见到一大群江湖人在城门洞的另一头汇聚。
两方人马相隔不到五丈。
张楚却感觉不到咄咄逼人的逼人气势。
反倒觉得眼前的画面异常的滑稽!
嗯……这场面,有点像是他当年最中二的时候,去参加过的线下肥猪流聚会。
不能笑!
不能笑!
这可是正经的江湖仇杀。
唔,说起来,这些人都是要死的敌人。
我用得着在乎敌人的感受?
刹那间,张楚脑海中转过以上念头,然后就指着城门洞子对面的那群乡村肥猪流大笑出声:“哈哈哈……”
立在张楚背后的大刘与孙四儿面面相觑,都是一头雾水。
自家帮主这是在笑啥?
那些江湖中人有什么好笑的吗?
你别说,这些江湖中人的穿着打扮还挺英气……
不管了,帮主都笑了,咱怎么着他也得附和几声,不然帮主一人儿笑多尴尬。
“哈哈哈……”
这二人一带头,几千红花堂登时笑声震天。
这绝对比几千双充满敌意的目光和震天的叫骂声,更具有攻击力。
而城门洞另一边的二十七家联军们,脸色从尴尬逐渐演变成铁青,最后再从铁青一点点演变成暴怒!
“够了!”‘
一声大喝,一道土褐色的沉凝剑光冲天而起,似缓实快的穿过阴暗的城门洞子,刺向张楚。
张楚收敛了笑意,仔细一感应。
六品?
呵呵……
他跨坐在战马上,像是被这一道剑光吓傻了一般,面容呆滞的任由剑光刺向自己。
两三个弹指间,这一道沉凝的褐色剑光便已略过五六丈距离,刺进张楚身前五尺之内。
后方关注这一剑的二十七家联军中的高手们,目光中已经浮起失望与悔恨之意。
失望,是失望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这个太平会张楚,外界吹得如何了不起、如何妖孽,又是以七品之身刀斩六品大高手,又是计杀两位五品大强者,他们还以为是何等了不起的高手、强者。
如今一见,也不过尔尔。
悔恨,是悔恨为何出手的不是自己。
若是自己,说不定今日便是扬名玄北州之时!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褐色剑光快要及体之时,张楚按在飘雪刀柄上的手终于动了。
抽刀。
扬起。
落下……
火光暴涨!
他的所有动作,城门洞子另一头的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但他们的脑子,却又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自己追不上这样的速度。
诡异的落差感,难受得他们几欲吐血。
“不好,师弟快退!”
终于有人摆脱了这种落差感,爆喝道。
可惜,已经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