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看向梁源长,问道:“师姐的儿子?”
梁源长依然在用指肚波动茶碗:“你师姐生有一子一女,长女今年十四岁,幼子今年七岁……”
张楚:“那方才出城去的这个小家伙儿是谁?”
梁源长淡淡的说道:“庶出的子嗣吧……”
张楚挑了挑眉梢。
从梁源长的回答了,他已经嗅到到了长房二房争夺家产的八点档狗血剧情的味道。
他觉得索然无味。
但小老头和梁源长的面子,他得给。
张楚沉吟了几息,低声问道:“需要我直接表明身份吗?”
他是时常为自己还是太弱而感到苦恼,但不代表他心里对自己现在的力量没逼数。
以他在燕西北江湖的地位,亮明身份,莫说一郡郡守,便是燕北州州牧,也必须得给他三分薄面!
梁源长想了想,道:“我不太会处理这种事,你看着办吧!”
张楚举起茶碗,像是梁源长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
不多时,大刘找好客栈,回来了。
“楚爷、大爷,安顿好了,请跟我来。”
夜静谧。
金稷府鸿运客栈,天字二号房。
穿着宽松白袍、长发披肩的张楚,静静的坐在圆桌前,几盏罩着白纱的油灯,将宽敞的房间着得十分明亮。
依然穿着一袭火红石榴裙的红云,坐在他对面,双手将一盏琥珀色的清澈茶汤奉给张楚。
张楚接过雪白剔透的白瓷茶盏,靠近鼻翼轻轻嗅了嗅,然后才不紧不慢的微微抿了一口,好一会儿,才称赞道:“你烹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红云笑着回道:“多谢您夸奖。”
张楚放下茶盏,轻声问道:“小壮壮,也快到蒙学的年纪了吧?”
他口中的小壮壮,是赵铁柱的儿子,因为他爹去得早,没人给他取个大名儿,就壮壮、壮壮的叫了这么些年。
红云颔首道:“是快到了。”
张楚:“有什么安排吗?”
红云疑惑的看着他:“您的意思是……”
张楚淡淡的说道:“老子们拼死拼活挣下了富贵,儿子们自不必再像老子们一样刀头舔血……你可以选,小壮壮还小,现在离开太平关,还来得及,你可以送他去读书,将来长大了去做官,也可以送他去学做学徒学做生意,将来长大了当个富家老爷,也是好的!”
红云闻言,弯起眼睛笑道:“咱们太平关不是有蒙学馆,有生意吗?为什么壮壮要离开太平关?”
张楚:“不一样的。”
“他爹是我四联帮的堂主,小壮壮一生下来身上就打着我四联帮的印记,他留在关内,无论怎么选,到头儿来都是加入北平盟。”
“没得选就没得选吧。”
红云风轻云淡的说道:“壮壮他爹守着您,等壮壮长大了,就去守着若拙少爷……”
张楚听到这句话,莫名的眼眶一热。
他连忙低下头端起茶盏喝茶。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道:“当年大柱儿……你不恨我吗?”
“哧。”
红云忍不住笑出了声,笑中也有泪光:“难怪骡子哥常常念叨您,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
“吃刀头饭,哪有不死人的?您做得够多了,要没有您,我们俩娘早就死在锦天府了,大柱儿稀里糊涂的过了一辈子,做得唯一对的一件事,就是拜在了您的门下,认了您当大哥!”
您是活下来了,可死的人,都埋进了您的心里……
她在心底轻轻的喃呢道。
张楚不说话了。
没过多久,低低的敲门声响起:“楚爷。”
是大刘的声音。
红云起身去开门。
门开了,梁源长领着一个身穿华服、头戴珠钗的明艳妇人,走进房中。
梁源长怀里抱着一个头戴玉抹额,胸前挂着黄金长命锁,生得唇红齿白的小男孩。
明艳妇人手里牵着一个亭亭玉立的绿衣少女。
张楚听到脚步声,起身相迎,“大师兄,师姐。”
梁源长指着张楚,对明艳妇人道:“这是老家伙身前收的最后一个关门弟子,张楚。”
“这是你师姐,梁源缘。”
张楚将她的名字听成了梁圆圆,不过倒也没多想,顺势施礼道:“见过师姐!”
明艳妇人连忙虚扶道:“师弟多礼了,都是一家人……”
张楚起身,顺手撸了一把梁源长怀里那个睡眼朦胧的小男孩,由衷的笑道:“子女双全,师姐好福气啊。”
小男孩有些怕生的躲着张楚的手,怯怯的小声呼唤道:“娘亲……”
梁源长却是一点都不惯着他,顺手就将他放到地上,强压着他跪下:“来,给你师叔见礼!”
梁源缘见状,诧异的看了自家兄长一眼。
梁源长没看她,他盯着手下的小男孩:“开口!”
小男儿只好委屈巴巴的磕头道:“斌儿拜见师叔。”
梁源长满意了,回过头看向梁源缘身边的绿衣少女。
绿色少女见状,吓得藏到了母亲身后。
梁源缘深深的看了自家兄长一眼,无奈的拉出身后的绿衣少女,温言道:“碧芝,来,给你师叔见礼……”
绿衣少女见躲不过,也只好委委屈屈的双膝跪地,“碧芝拜见师叔。”
张楚将梁源长与梁源缘的的小动作,尽数看在眼里。
他心头叹了一口气,弯腰轻轻将地上的小儿女扶起来,笑道:“好孩子,快起来……红云!”
红云敛衽一礼:“是!”
她转过身,从屋内捧出一长一小两个锦盒,奉于张楚面前。
张楚拿起小锦盒,塞入绿衣少女手中,笑道:“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准备见面礼,这是你师叔母心爱之物,师叔赠与碧芝,碧芝可要好好保存哟!”
梁源缘一听,急忙从绿衣少女的手中抢过锦盒,就要交还给张楚:“不可,弟妹心爱之物,师弟怎能给碧芝。”
张楚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这本就应该是师姐之物,师弟今日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梁源缘不明就里的打开手中的锦盒,就见红绸垫子中,却是一只水头莹润的翡翠手镯,她忽然觉得有些眼熟,再一细看,忽然就想起了什么,明艳的眼眸中涌起阵阵水汽。
张楚再从红云手中拿过长锦盒,打开从中取出连鞘的惊云刀,弯腰塞进小男孩手中:“来,斌儿乖,拿稳了……”
小男孩懵懵懂懂的抱着惊云,怯怯的目光不断在自家娘亲,和今天突然冒出来的舅父、师叔之间徘徊。
梁源长的目光也在徘徊。
他看了看热泪盈眶的小妹,和她手中的翡翠镯子。
再看了看小男孩怀里的惊云刀。
轻声道:“师弟有心了。”
张楚笑着摇了摇头,道:“这是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