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层楼高的点将台上,北平盟玄色大旗迎风烈烈。
张楚立在点将台边缘,俯视着下方的校场。
校场周围,整整齐齐的站立着三万身穿玄色劲装的精锐悍卒。
而校场中心,一百名顶盔掼甲的彪悍士卒,以十乘十方阵分散而立。
身披玄色锁子甲,头戴怒狮盔,身后一袭鲜红披风及地的大刘,按在腰刀在身前来回奔走。
“杀!”
大刘爆喝。
“杀,杀,杀!”
一百名彪悍士卒举枪三连刺,一声声从坚实的胸膛中喷涌出的喊杀声,仿佛一股滚烫的热流涌入张楚的心底,刺激得他浑身冒起一股子鸡皮疙瘩。
他不由的慢慢闭起了双眼,脑海中又一次出现数万大军嘶吼着、咆哮着,冲向敌阵的排山倒海画面。
人真是一种非常矛盾的生物。
当初在战场上的时候,张楚看着数不尽的残肢碎尸,是那样的憎恨战争,是那样的渴望和平。
然而勾心斗角的日子过久了,他有时候又会无比想念战场。
想念那一声声歇斯底里到仿佛要把肺叶从喉咙里喷出来的凶厉咆哮。
想念那种把骨头缝里最后一丝力气都榨出来挥洒到敌人身上的痛快。
虽然张楚自己也分不清。
他到底是在想念那种肆无忌惮的杀戮快感。
还是在想念那个血热、莽撞,却年轻的自己。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他是老兵。
还未凋零。
当他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下方校场上的一百悍卒已经演武完毕,正在等待他的点评。
这座山谷,远离人烟,离太平关足有二十余里。
乃是张楚为了整训红花部一万五人,特异准备的秘密基地。
其后他将一万五红花部精锐扩充成三万,这座山谷就显得有些狭窄了,三万人一起操练的话,根本就摆不开阵势。
今日张楚得闲,过来检验大刘的整训成效,就随意从中抽调了一支百人队出来演武。
嗯,还是很不错的。
毕竟是以七千随他参加过北疆大战的红花部精锐为骨架,扩张出来的。
虽然注水有些严重,但底子还在。
如果某天真需要这三万人上战场,只要给他们一点时间,轮番拉出去见见血,很快就能蜕变成了一支合格的军队。
张楚不希望有那一天。
但有备无患,总归是没错的。
注视着下方那一双双期盼的眼睛,张楚想了想,索性鼓掌道:“这段时间弟兄们训练得很努力、很用功,我很满意,废话不多说,今天晚上酒管够儿、肉管够儿,大家伙儿敞开吃,敞开造,咱北平盟不差钱!”
作为一方势力的首领,他的口才,是不合格的。
学了这么多年,都还没学会怎么忽悠部下去送死……
新来的弟兄,还有些不适应他这位大名鼎鼎的北平盟盟主,一开口就如此接地气的训话方式。
而老人儿们,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就开始起哄了。
“堂主,酒肉有了,干脆再发个娘们儿吧!”
“帮主,晚上一起喝点啊!”
“盟主,能不能让关里拉点杂碎汤过来啊,嘴里都快淡出个鸟儿来了……”
乱哄哄,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张楚就是有一百张嘴,都回不过来。
不过他也不制止,就抱起两条臂膀,笑吟吟的看着这些夯货耍宝。
对这些把脑子别在裤腰带上跟着他混,胆子上长毛了也就敢求他发个娘们儿的弟兄,他是真觉得如何纵容,都不为过……
谁都是爹妈养的。
自己的命无价。
别人的命也金贵。
不把别人的命当成一回事儿的人,迟早也没人会拿他的命当成一回事儿。
那些新来的,见到这一幕都懵了。
咱们这位盟主,这么好说话的吗?
怎么感觉老家那边的地主老财,好像都比他威风……
张楚安排好人,回太平关搬运酒肉,打定主意今晚就留在这儿陪这些弟兄们吃喝儿。
然而没过多久,张楚就见到骡子骑马从谷口进来,眉头顿时就不由自主的皱成了一团。
嗯,他不是觉得骡子哪儿不好。
而是每次他在外边,只要骡子来找他,就肯定是有急事儿。
而且通常都是那种需要他立即离开太平关,赶过去处理的急事。
所以他现在外出办事儿的时候,特怕看见骡子。
见到他就肯定没好事儿……
而这一次,骡子来找他的急事儿,令他有些意外。
“楚爷,有人到总坛寻您?”
张楚意外的挑了挑眉头:“什么人这么牛,你还亲自跑一趟。”
骡子从腰间取出一物,递给张楚:“她不肯自报家门,就说您见着这枚玉佩,就知道她是谁了,我记着,您好像也有一块这样的玉佩,就过来了……”
他从腰间取出这枚玉佩的时候,张楚就认出来了,这是一枚“御”字玉佩,心里还想着,难不成是第二胜天来了?
不对啊,骡子是见过第二胜天的。
他疑惑的接过这枚“御”字玉佩,翻过来一看,就见背面上浮雕刻着一个“四”字儿。
四姐,“烟海居士”夏侯馥?
她怎么来了?
上次摩天分上她不说还要回西域吗?
张楚收起玉佩,转过头有些歉意的对立在他身侧的大刘说道:“本来想着晚上陪你们喝几杯的,可家里来客人了,必须得回去。”
大刘混不在意的笑了笑:“您跟我什么时候都这么客气了,您有事儿就忙去吧,我会代您跟弟兄们解释的。”
张楚也笑了笑,也是,跟大刘还客气个什么劲儿。
他随手拍了拍大刘的肩头:“辛苦你了。”
大刘作揖道:“您多保重!”
张楚点了点头,回过头对骡子说道:“走吧,我带你回去。”
骡子眉开眼笑:“那感情好!”
张楚抓住他的肩头,只轻轻一纵身,就化作一道金虹,冲天而起。
大刘目送着金虹消失在天际,轻声自言自语道:“你还得努力啊……”
就在这时,几个老弟兄勾肩搭背的溜过来,四下打量道:“大刘,楚爷呢?”
“楚爷有点急事儿,赶回太平关了。”
大刘解释了一句,末了脸上一正,喝道:“看看你们自己这副样子,再想想方才演武的表现,还发娘们儿,我发你们两个大嘴巴子要不要?”
几个老弟兄脸色一垮,其中一条面黑如碳,满脸络腮胡的彪汉子苦哈哈的哀声道:“大刘哥,部长,你不是吧?这才刚刚解散,你又来?”
“刘建峰你还好意思的叫唤!”
大刘把双眼一瞪,怒斥道:“方才那一百人是谁手底下的弟兄,你自己心头没点数吗?楚爷刚才那是给咱们这些老弟兄留着脸面,没好说我们,我跟儿都臊得恨不得把脑袋赛进裤裆里了,你怎么还这么大脸呢?滚回去,给我披上三重重甲,领着你那一千人跑十圈!”
彪汉子没辙了。
论资历,北平盟内没几个比他更老了。
就是骡子到个他跟前儿,也得规规矩矩唤他一声“峰哥”。
可大刘这个瘪犊子,一旦较起真儿来,那可是六亲不认!
他要敢跟大刘顶牛,大刘真敢把他吊起来打!
他又打不过大刘……
娘的,实力强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等老子开了气海,一天打你十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