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怎么办?”
另外一间屋子里。
张富荣明显慌了,用狗屁不通的措辞,将事情说出来。
得亏这位老人智力没掉线,硬是听明白在一回事。
“死了?”
“嗯嗯,就死在道场外面。”
“自杀?”
“自杀。”
“除了道观的人,还有谁知道?”
“我不知道。”
张鼎山头疼。
这个孙子,太废了。
遇见事情就没有了主见。
他以为把他丢在道观,不说培养出大将之才,但好歹也能临危不乱。
倒是他多想了。
“吱呀”
忽然,门被推开。
两个老人直接走了进来。
张鼎山见到来人,缓缓起身:“章宗师,叶宗师。”
来人正是章程与叶庭。
两人看一眼张富荣,后者低着头不敢与他们对视,尽力的将自己缩在张鼎山身后,似乎这样做,就能让自己隐身似的。
“把他交给我。”章程指着张富荣说道。
张富荣心一凉,慌张道:“爷爷……”
“章宗师什么意思?”
张鼎山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章程道:“这件事情得有一个交代,那个小道士的死,处理不好,对道场影响很大。”
如果换做平时,如果换做其他人是会长。
这件事情他们都不会插手。
哪怕张鼎山将其压下去,他们也不会过问。
但偏偏就是这个时候。
他们今天才下山。
苏会长四人才提醒他们,不要在这种时候出乱子。
可就是出了乱子。
得知彭江江在道场外面自杀的时候,三人简直想把张富荣吊起来抽。
陈阳的战斗力已经猛的不像话。
现在又冒出来这种猪队友。
简直就是拖后腿。
张鼎山眼神一沉:“叶宗师什么意思?”
叶庭叹声道:“交出来吧。”
“如果不交呢?”
“鼎山……”
“称我执事。”
“你……”
“两位。”张鼎山道:“那道士是自杀,与我孙子有什么关系?因果逻辑要分清楚,是他自己找死,难不成是我孙子把剑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去死的?”
“身为宗师,就能什么也不顾,我行我素?”
张鼎山哼一声:“若论资历,我可比你们还早上几年进入道场。当年云台山关大乱,又是谁给了你们机会,进入山关的?吃水不忘挖井人,我不指望你们对我有什么回报,但基本的公正,是不是得有?”
两人眉头倒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进入山关这种危险的事情,能被他拿出来说成是给他们的机会?
章程道:“张执事,是非对错,我会派人调查,但在调查清楚之前,先将他交给我们。”
张鼎山坐了下来,反而不着急了。
他吹了吹杯中的热气,喝了一口,这才道:“陈会长的要求我听说了,五十个名额,我觉得应该给。”
两人眉头一扬。
张鼎山继续道:“陈会长说的对,云台山道场的权利太过集中,这不是一座道场应该有的情况。我个人支持陈会长,我相信其他执事与护法真人,也会和我一起支持陈会长的。”
“咔!”
章程一只手掌按在桌上,木桌裂开。
他盯着张鼎山:“你威胁我?”
“谈何威胁?”张鼎山淡然道:“我只是觉得,既然要按照规矩办事,那就让规矩更清白明朗一点,免得以后再出现这种事情,什么都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就要先抓人。这会寒了弟子们的心。”
叶庭道:“山下的道观,已经在外面,事情瞒不住的。张执事,我让你将人交给我,是为他好。现在主动认错,最多只是批评。就像你说的,那小道士自杀,和他有什么关系?但真的要追责,你真觉得没有关系?”
张鼎山不言不语,心头也在思索。
他也没有一个准确的想法。
只是觉得,一个无名小道士而已,死了也就死了,既然不是张富荣所杀,自然不会有太大的关系。
叶庭继续道:“你没有和陈会长接触过,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直接和你说吧,如果这件事情让他知道了,你孙子最轻也要被除名。”
“他敢!”
张鼎山一拍桌子,桌子再也支撑不住,散落一地。
他道:“他凭什么除名?讲道理,轮规矩,哪一条规矩规定,他人之死,还要我孙子来担责的?”
“他敢这么做,我第一个不饶他!”
叶庭道:“把人交给我吧,我保证,最多只是批评。”
张鼎山思索良久,说道:“如果我孙子少了一根汗毛,大家都别想好过。”
这近乎赤裸的威胁,让叶庭和章程,心里恼火不已。
但他们依旧挤出笑容,心平气和道:“你放心,不会的。”
“爷爷,我不走,我哪里都不走。”
张富荣抓住爷爷的胳膊,死活不肯走。
张鼎山此刻也是烦躁不已:“跟两位宗师走,有宗师在,怕什么?”
“可是……”
“走!”
最终还是带走了。
张鼎山没有跟去。
他需要避嫌。
而且只是走流程而已。
张富荣不会有事的。
他不断的对自己说。
周翀走出道场。
向着大树下走去。
远远地,他就感受到一股浓郁的怨气。
“卢住持。”
“周宗师。”
周翀问:“这里的事情……”
卢住持道:“自杀。”
“为何自杀?”
卢住持指了指树上的道服。
看着那血粼粼的字,周翀道:“所言,几分真实?”
卢住持摇头:“不知道。”
“他的师父呢?联系了吗?”
“没有。”
“交给我吧。”
卢住持却摇头:“等等吧。”
等等?
周翀心中一动,问道:“等什么?”
卢住持道:“陈会长正在赶来的路上,等他来了再说。”
周翀脸色一沉:“你联系陈会长了?”
“他打来的电话,刚好发生了这件事情。”
这话不算说谎。
虽然是吴孟川先打过去,他再打过来。
但的确是陈阳打过来后,他们才说了这件事情的。
“卢住持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周翀直视着他。
“周宗师此言何意?”
“怎能有不满?你乃是道场宗师,我乃是一观住持,你我彼此之间,素来难有交集。”
卢住持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周翀看着树上的道袍,地上的尸体,说道:“这里交给道场,卢住持先回去吧。”
卢住持道:“人是因我云台山道观弟子而死,我不能走。”
周翀刚要说话。
章程二人已经带着张富荣出来了。
“卢住持,事情真相如何还有待调查,是不是和张富荣有关,也不好现在就下定论。”
“人我已经带来了,卢住持有什么要问的,直接问好了。”
没等他问,张富荣就道:“和我没有关系,他是自杀!”
“混账!”赵青心指着他道:“你敢说和你没有关系?他身上的伤,是谁留下的?这树上一个个大字,你看得见吗?写的,是不是你?”
张富荣这才发现,树上竟然还挂着道袍。
他快速扫过这些字,一颗心立时就凉了。
这些字所写出的,的确与他有关。
他脱不了干系。
“我…这和我没有关系,他要用自杀栽赃我,难道我能让他不去死吗?”
“混账,混账!”
赵青心骂了几句,实在是想不到,张富荣如此无耻。
章程皱眉道:“赵道长,请你言语尊重一点。已经死了一个,难道你要再把他也逼死吗?”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好,我会派人尽快联系他的师父。不管如何,人是在我道场自杀,该担下的责任,我们不会推脱的。”
“陈会长来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赵青心指着张富荣:“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收了你这个徒弟!我是云台山道观的罪人!”
张富荣怨恨的看着他,但此时情况,他最好的方式,就是闭嘴什么也不说。
“陈会长?”
章程和叶庭一愣,旋即鼻翼微微抖了抖:“你们,联系了他?”
赵青心却是不再说话。
他们站在尸体旁,静静的看着。
吴孟川忽然指着尸体,问道:“他的怨气,感觉到了吗?”
章程忽然回头:“来人!”
几名弟子走过来。
章程道:“请卢住持几位下山。”
弟子们不明所以。
卢住持忽然盘膝坐在,就坐在尸体旁,然后闭上了眼睛。
对于他们的任何要求,都不闻不问。
赵青心和吴孟川,冷笑一声,也跟着坐下。
章程道:“卢住持,这里是云台山道场。你们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道场的弟子日常修行,请你们立刻离开。我不希望,因为此事,而产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情。”
三人依旧闭着眼睛不说话。
章程与周翀二人对视一眼,随后道:“请他们下山,若是反抗,视作闯入道场处理。”
弟子们面面相觑。
这…这是要做什么?
见弟子们一动不动,章程音调猛地抬高:“请他们下山!”
“是。”
弟子们走上来,说道:“卢住持,你们下山吧。”
他们不为所动。
弟子们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动手。
章程见状,正要自己动手。
周翀道:“把尸体带回道场,至于他们,愿意待在这里,就待在这里好了。”
章程立刻去捞尸体,叶庭去拿树上的道袍。
三人终于坐不住了。
卢住持起身,将尸体护在身后,隐隐有些愤怒:“三位宗师,这是要做什么?死者为大,难道你们连他最后的尊严也要践踏?”
章程冷冷道:“让开。”
卢住持调整着呼吸,尽量的让自己语气平稳道:“陈会长电话中让我转告,死者为大,陈会长未到之前,谁也不准碰他。”
“你拿陈玄阳压我?”章程上前一步:“卢住持,这里是云台山道场,是道场!不是你云台山道观,更不是他陵山道观!他是会长,却有什么资格对我云台山道场指手画脚?”
卢住持平静道:“该说我的都说了,若是三位宗师还要执意为之,那我为了遵循陈会长的吩咐,即使明知不可敌,也绝对不能让你们侮辱彭江江道友的尸体。”
“滚开!”
章程抬手将他拨开,卢住持只感觉一股大力袭来,直接被掀飞了。
赵青心和吴孟川刚要上前,也被掀飞。
双方差距太大,没有了世俗规矩的约束,他们难以抵挡。
“带走!”
周翀却道:“去给他们道个歉。”
“你说什么?”章程皱眉。
周翀道:“不要因小失大。”
章程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走到三人面前:“三位,刚刚是我一时冲动。但你我都是为了给那小道士一个公道,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赵青心冷笑:“公道?请问章宗师,你这里有何公道可言?住持师兄已经说了,陈会长吩咐下来,不准任何人动他的尸体,你为何不听?陈会长已经在赶来路上,能需要多久时间?你为何不能等?”
章程道:“道场没了陈会长,一样能运转。我们不是三岁小孩,需要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来教我们怎么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三位早些下山休息吧,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说完,他便转身回去了。
短短十几秒。
道场大门,再一次的关闭了。
赵青心捏着拳头,感到无力:“师兄…”
“等吧。”卢住持掸去道袍上的泥土:“等陈会长来。”
“可是道袍被他们拿走了。”
“拍下来了吗?”
“没有。”
“没关系。”卢住持道:“黑的白不了,白的黑不了。他们也只是希望事情不被闹大,基本的同理心还是有的。但陈会长想要借此打压,恐怕有些困难了。”
卢住持走到一旁,随意的坐了下来。
道场里。
章程问:“尸体怎么办?”
“放着。”
“道服呢?”
这话一问,几人都沉默了。
道服,的确不好处理。
“烧了吧。”叶庭道:“否则若是让陈会长见了,又要借此发作。”
“烧了?他问起来怎么办?”
周翀觉得这事儿不妥。
叶庭道:“重在解决事情,其它都是小事。小道士要的无非就是一个解释,道歉。给他就是。何必揪着这些不放?”
两人想了想,的确是这么个理。
叶庭随手轻点,地上沾染血迹和污水的道服,便是着了火焰,化作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