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敦楽看到许望秋和丁建明,提着行李快步走了过来。还没到许望秋他们身边,他便笑着跟他们打招呼:“老丁,望秋,好久不见了!”
丁建明跟许敦楽握了握手,笑道:“也没多久,才两个来月嘛!”
许望秋打量着许敦楽身上的西服,调侃道:“许总,你这一身资本家气息十足啊,走到街上,要是让纠察队的人看到,肯定会掏出剪刀把你的衣服剪了。”
许敦楽每年都会回内地参加会议,对穿衣出行相当有经验,拍了拍手里的包,轻笑道:“我带了中山服的,出门的时候会把中山服换上的。”
许望秋一怔:“不会吧,你想得也太周到了。”
丁建明哈哈笑道:“望秋,你这就少见多怪了。他们南方影业的人每年回来开会的时候都是这样,男同志西装革履的,女同志都穿着旗袍。到了中影公司的住地,他们就会换掉身上的衣服。等走的时候,他们又会把衣服换回去。”
许望秋觉得这事有点好笑:“我估计最多一两年,你们再回来就不用换衣服了。”说着他伸手从许敦楽手中接过行李:“行李让我拿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赶紧走吧!”
许敦楽也不推迟,笑着道:“那就麻烦你了!”
许敦楽跟许望秋他们一起往外走,没几步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我听说首都机场有幅裸体画,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1979年是建国30周年大庆,各行各业都为国庆献礼。首都机场作为新中国成立后的重点建设工程,也在国庆迎来了落成仪式。为了装饰机场,首都机场的负责人决定邀请画家为机场创作壁画。
经过10个月创作,七幅壁画在十月面世,其中航站楼二楼有袁运生创作的《泼水节—生命的赞歌》。壁画描绘了傣族的泼水节:担水、分水、泼水、跳舞、沐浴、求偶,其中赫然出现了两个,这是中国艺术界第一次在公共场合出现人体。
包括太宗在内地的国家领导人相继到机场候机楼参观这些壁画,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称赞这批作品每幅都有自己的独特风格和题材。很多领导认为,这些壁画是高质量的,是第一流水平的,为整个机场建筑增添了光彩。
首都机场正式开放后,出现了一个怪现象,每天都有卡车拉着一车一车群众来到机场。这些人不是来等飞机的,都是来看裸体画的。就连许望秋他们也都凑了一回热闹,到候机楼看了看这批被群众热议的壁画。
许望秋听到许敦楽要去看画,有些吃惊:“没想到你也知道那副画啊。”
许敦楽轻笑道:“香江媒体报道了这件事,国外媒体也在报道,他们的评价是,中国在公共场所的墙壁上出现了女人身体,预示了真正意义上的改革开放。我觉得这个评价有道理,所以想去瞻仰一番。”
许望秋也这个评价非常有道理:“其实抨击那幅画的人也不少,他们主张修改,说不能出现裸体,至少要穿个裤衩,要不然就干脆撤掉。就在前些天,有人以中国美协的名义专门组织过一次现场批判会。因为画的是傣族女子,组织批判的人从中央民族学院找来很多傣族学生,拉到机场这幅画前面,让他们批判。这幅画还能保留多久,真的很难说啊!”
许敦楽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国家领导不是都给予肯定了吗,怎么会这样?”
丁建明微微叹了口气道:“现在虽然改革开放了,但很多人脑子还没转过来,新旧观念的冲突特别厉害,像这样的争论在文艺界特别多,斗争特别激烈。”
许敦楽叹了口气道:“观念冲突倒不怕,只要不扯上政治就好。”
许望秋对此极为信心:“现在改革开放是大势所趋,就算有点小波折,也阻挡不了这个趋势,前途肯定是光明的。不是要看画嘛,我们过去吧!”
许望秋他们来到航站楼二楼,看到了名为《泼水节—生命的赞歌》壁画。在高三米四、长二十七米的墙上,描绘着傣族人过泼水节的情形。壁画由两大部分组成,在正面的墙上,展现傣家人担水、泼水及舞蹈的情形;东侧面积较小的墙壁上描绘的是沐浴和谈情说爱。
许望秋虽然画功马马虎虎,但看过大量的画作,看过不少画展,对画作的鉴赏还是有一定水准的。在他看来,这幅画相当一般,没有太强的艺术性,只是对现在的中国来说非常新颖,兼有写实性与装饰性、兼有民族民间性与现代性,用流畅的线条表现出了生命和青春绽放。
许敦楽盯着《泼水节—生命的赞歌》看了好一阵,心满意足地道:“我觉得这幅画真的很有意义,是改革开放的一个标志。不管别人怎么看,至少对我来说,看到这幅画心里就特别踏实。”
从首都机场出来,许望秋和许敦楽他们来到了小西天中影公司的总部。南方影业的人回内地参加会议,从来都不住宾馆的,都是住在中影总部的宿舍。
等许敦楽安顿下来,许望秋问道:“许总,我请你帮我找的资料,不知道带过来了吗?”
许敦楽笑着道:“放心吧,我都带来了。”说着他打开包,将一叠资料递给许望秋:“这是你要的香江电影和印度电影对外输出的资料。”
“太好了!真的是麻烦你了!”许望秋翻了翻资料,满是感激地道。现在不是看资料的时候,他也没有细看,把资料紧紧握在手中。他去香江给《锄奸》作宣传的时候,和许敦楽说好了,让南方影业向北电捐一些录像机和录像带。这事一直没有兑现,现在正主在眼前,他自然不会错过要账的机会:“许总,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害惨了?”
许敦楽听到这话微微一怔:“哦,怎么回事?”
许望秋叹了口气道:“上次我从香江回来,就把你们南方影业要捐录像机的和录像带的事给学校说了,整个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知道了,都特别期待。可直到现在这事都没兑现,在老师和同学眼中,我都成骗子了。”
许敦楽听到这话哈哈大笑道:“放心吧,我答应你的事肯定不会忘记的。这次我过来的时候,是把东西发过来了的。只是要报关,加上运输,可能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到。”
许望秋闻言大喜:“许总,真是太感谢你了。”
许敦楽摆摆手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电影学院是培养电影导演的,要是能多培养几个像你这样优秀的青年导演,那我们的日子也要好过很多。”说到这里,他看着许望秋问道:“你的新片《猎鹰》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够开机?”
许望秋道:“《猎鹰》比《锄奸》要复杂很多,场面也大得多,特效也特别多。筹备的时间就比较长,我估计要六月份才能开机。”
许敦楽听许望秋讲过《猎鹰》,故事非常精彩,再加上许望秋的执导能力,这部电影在香江绝对会大爆,他对此十分期待:“慢工出细活嘛,不用着急的。”
许望秋跟许敦楽聊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丁建明本来让他留下来,晚上一起吃过饭。不过许望秋拒绝了,明天上午就要开会讨论成立电影出口公司的事,他必须好好消化许敦楽带来的资料。成立电影出口公司有可能改变历史,他真的希望抓住这次机会。
许望秋回到寝室,坐在床上,慢慢翻看着许敦楽带来的资料。南方影业从五十年开始,一直负责国产电影的对外输出工作,对东南亚和印度市场非常了解。许敦楽非常看重许望秋,让专人整理出了相关的资料,内容极为详实。
通过许敦楽带来的资料,许望秋发现香江电影对外输出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在整个七十年,台弯、新加坡、马来西亚和印尼是香江最重要的输出市场。香江电影在东瀛并不如想象的受欢迎,在美国倒是比想象的要好。仔细想想也不奇怪,昆汀就是邵氏电影的忠实粉丝,像他这样的美国人应该不少。
香江电影在美国的成绩让许望秋的信心又增加了两分,香江电影现在的水平不怎么样,大部分都是粗制滥造。这些电影都能够打进美国市场,那自己用巨资打造的商业大片,又有什么理由不能撬开美国市场的大门呢?
许望秋知道印度电影比较强,不过在看了南方影业提供的数据后,发现印度电影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从1971年开始,印度的年产量就超过了好莱坞。到现在为止印度拥有66家电影制片厂,26个电影实验所,400多种电影杂志,12000家电影院,25万电影从业人员,每天观众多达万人次。去年印度生产了将近900部电影,向亚非和苏联东欧各国出口了将近500部影片,赚取了大量的外汇。
让许望秋更为震惊的是,印度电影在苏联取得让人难以置信的成功。整个苏联市场本土电影占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来自世界各国的外语片。其中印度电影在外语片中一骑绝尘,比其他所有外语片加起来还要猛。有点几十年后,好莱坞电影在中国的感觉。恐怕光是苏联市场,印度电影每年就能获得近千万美元的收益。
看到印度电影在苏联如此成功,许望秋不由暗叫可惜,苏联人口有2亿多,又比较有钱,电影市场也非常繁荣,可惜现在中苏交恶,否则苏联会是很好的输出口。中苏关系正常化要等到88年去了,那个时候离苏联解体只有三年的时间了。
两亿多人口的大市场啊,可惜进不去,真是便宜三哥了!
许望秋觉得印度电影在海外的巨大成功对中国电影是很好的启示。印度跟中国的情况比较接近,都是人口大国,经济都比较落后。既然印度电影都能搞起来,都能在海外大获成功,那中国电影当然也有可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