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些时候,陈家英应邀与周闰发吴梦达吃饭,得知周闰发想跳槽,她做不了主,上报给吴世邦,吴世邦自然想让周闰发自己掏违约金,却不敢擅作主张,他又联系陈维云,把周闰发的情况讲了一遍。
“老板,周闰发的违约金是500万港币,实在太高,我觉得挖他不划算,既然他自己愿意垫付这笔钱,我们可以成全他。”
“这不是钱的事!”陈维云强调:“他自己出钱跳槽到我们公司,媒体得到消息会怎么看他?这个行为是自贬价码!你记住阿邦,明星是本港娱乐的核心资产,他们的形象越好,创造的价值就越大!经营明星形象是你工作的一部分,以后考虑问题要注意这个方面。”
“老板,我会牢记在心。”吴世邦过于注重利润与亏损。
“tvb的艺人合约这么苛刻吗?”陈维云的批评点到为止,他稀奇说:“违约金竟然高达500万,他们这么狠,周闰发就心甘情愿被压迫?”
“周闰发的违约金是特例。”吴世邦详细调查过,解释说:“tvb担心旗下艺人效仿,所以拿周闰发杀一儆百,目的是为了震慑艺人单飞的野心。”
这件事要从1976年周闰发走红时讲起。
那年周闰发拍摄《狂潮》,成为tvb当红小生,却也从此沦为tvb的拍片机器,随后三年他连拍将近二十部电视剧,档期非常紧张,甚至没有休息的时间,他当时薪水不高,没有钱在广播道买房子,晚上经常赶不回南丫岛的家里,他便留在摄影棚过夜。
即使今年,tvb红极一时的五虎将,也时常在邵氏影城露营,上工前带着背囊,随身配备有牙刷牙膏、睡袋、换洗的衣裳。
tvb是造星工厂不假,同时也是血汗工厂,这家电视台相当强势,台里捧红了你,你必须做牛做马双倍偿还台里的恩情。
1980年周闰发因为《上嗨滩》名震香江,商业价值飙升,他有心进军电影圈,脱离tvb压榨,却被高层严词拒绝,连薪水都不愿意多加,继续让他拍摄电视剧。
这年11月,tvb让周闰发拍摄《冲击》,他挤压已久的不满情绪忽然爆发,直接玩起人间蒸发,放了电视台鸽子,先偷偷溜到台岛,然后飞赴加拿大躲避tvb的繁重工作。
这件事情非常严重,tvb高层震怒,向法庭提告,首先申请禁演令,阻止周闰发出外接拍电影,其次勒令周闰发支付法庭费用、双方律师费用1.5万港币,同时要求周闰发赔偿tvb六个月薪金。
官司闹了近半年,鉴于周闰发爆红的名气,双方各退一步,最终达成庭外和解,周闰发勇于抗争,拿到部头约待遇,次年4月复工拍摄《千王群英会》。
tvb成功把周闰发挽留在台内,但是害怕他故技重施,定了500万的天价违约金。
周闰发是第一位敢于对抗tvb的艺人,却不是最后一位。
很快tvb就会出现一位新的抗争者,名字叫刘德桦,刘天王很聪明,他知道靠一己之力反不出tvb,所以拉上几位难兄难弟,结果碰上一位猪队友,抗争以完败而告终,刘天王灰溜溜继续留在tvb卖命。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周闰发与tvb的合约没有漏洞,他想跳槽,必须把这500万港币拿出来,一个子儿都不准少。
陈维云听完吴世邦的汇报,说了一句话:“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告诉周闰发,让他等我消息。”
挂断话筒,陈维云让助理林樰联系邵义夫的秘书,约时间喝早茶。
邵氏院线要转让,陈维云决定参与其中。
得知陈维云想见面,邵义夫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通知秘书把时间定在隔天早上。
这天清晨五点钟,邵义夫起床晨练。
他已经老了,年纪摆在这儿,不管多少补品怎么健身,也阻止不了脸皮的松松垮垮,脸色的老朽迟暮,但他举止言行充满活力。
他一直坚信,长寿的秘诀在于积极的生活态度。
六点钟,他赶赴陈维云的约会,他期待接下来的生意谈判。
这并不是两位演艺圈老板的首次见面,港府主办过文化界的联谊活动,两人都有参加,曾经聊过几次,却一直没有深入交流过。
“小陈先生约我饮茶,是为了邵氏院线吧?”邵义夫一语点破陈维云的意图,他慢慢品着茶,慢慢的说话:
“那你恐怕机会不大,德宝影业的小潘先生很早已经联系我,他也非常有诚意,我想把邵氏院线交给他经营。”
“邵生,我有点好奇经营模式,你准备把院线租给潘迪声,还是卖给潘迪声?院线范围是指香江,还是包括了整个南洋?”陈维云不把他的话当真,什么机会不大?纯属拉高价格的说辞。
“你觉得呢?”邵义夫笑着发问,其实早在10月份潘迪声已经找到他,谈了两个月,他始终没有转让邵氏,他希望有竞争者参与进来,如今陈维云主动相约,他坐地起价的机会算是到来了。
“邵生是业界前辈,我哪里能猜到你的想法?”陈维云说:
“不过根据我对邵氏院线的调研情况,你应该不会出售旗下戏院,说句难听的话,邵氏只是停产,又不是破产,根本没有理由发卖经营几十年的戏院,潘迪声也买不起!
至于院线范围,潘迪声经营香江戏院已经非常吃力,他没有能力去管理整个南洋的一百多座邵氏戏院。”
“你讲的对,合情合理!”邵义夫一直觉得陈维云眼光好,却忽略了重要一点,我老邵只要还活着,电影之心就不会死,所以院线是非卖品,
“我准备把香江的20座戏院租给小潘先生,南洋的132家戏院分别租给当地的大片商。”
仅仅是租赁的话,其实陈维云兴趣不大,假如是购买,他倾尽身家也会出手,邵氏南洋院线绝对是大肥肉,可惜邵义夫不会出售基业,况且在他记忆里,1988年邵氏会东山再起,与tvb合组大都会电影公司,直到九十年代,邵义夫还在重打邵氏招牌,拍了一部《铁马骝》,这位老先生对电影的热爱至死不渝。
“邵生,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梦工厂?我有意向租赁邵氏院线。”陈维云反复权衡过这件事,他准备租下邵氏位于香江的20家戏院,南洋不能租,国泰在南洋一手遮天,只要他敢租,一定会被拖到无休无止的恶意竞争里,他需要先固守香江与台岛,彻底搞定这两个区域,再去南洋扩张不迟。
“我愿意考虑任何人!”邵义夫随即说:“而且你小陈先生在我眼里是例外,我愿意把邵氏院线出售给你!”
“邵生你不是讲玩笑?”陈维云表情意外。
“绝非玩笑。”邵义夫道出心迹,“我看好你的梦工厂公司前途,愿意拿邵氏院线换取这家公司的股权。”
陈维云的意外立刻化为淡然,“除了换取股权,邵生愿意其它方式的出售吗?”他问。
“没有了。”邵义夫摊摊手,“除此之外,我只租赁!”
“邵生,我想和你谈谈租赁的价格与期限。”陈维云是长租,价格肯定比临时租赁独立戏院要便宜。